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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祝和老仆吓得浑身发抖,几乎要瘫倒在地上。
厉秋风道:“外面的传说你们也听说了。实不相瞒,我确是从京城到修武县查案的京官。今日城隍庙中难免有一场腥风血雨,两位想要活命,现在就离开这里。等到大乱一起,两位就是想逃,只怕也逃不了了。”
厉秋风话音方落,只听“扑通”一声,却是那老仆眼前一黑,竟然一头栽倒在地上,就此晕了过去。
庙祝见老仆倒地,吓得身子晃了几晃,险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好在他胆子要比老仆大上不少,强自撑着没有倒下。只不过嘴角抽搐,面色惨白。片刻之后,只听他颤声说道:“大人,您、您不是在和小人开玩笑吧?”
厉秋风沉声说道:“你看我像在和你开玩笑吗?你们二人现在赶紧离开,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庙祝紧咬牙关,呆立片刻,右脚一跺,口中说道:“好罢,小人信了大人。只是小人还有许多钱物尚在庙内,这、这可如何是好?”
厉秋风知道这庙祝最爱钱财,在这城隍庙中做了十几年庙祝,想来香火钱没少捞。因为自己一句话便要撇家舍业逃了出去,庙祝自然不会甘心。念及此处,厉秋风道:“老兄,钱没了还可以赚,命若是丢了,钱再多也是别人的。何况老兄只是出去暂避一时,过上三五日,事情了结之后,你老兄还是城隍庙的主事之人。”
庙祝这才略略放心,对厉秋风做了一个揖,口中说道:“既然大人做主,小人这就离开城隍庙便是。”
他说完之后,转身从拱桌上拿起了一杯隔夜的茶水,猛然向昏倒在地的老仆脸上泼了下去。那老仆被冰凉的茶水在脸上一激,呻吟了两声,这才睁开了眼睛。庙祝将他从地上强拉硬扯起来,对厉秋风道:“大人,小人这就走了。大人可要多保重,咱们过几日再见。”
厉秋风眼看着庙祝和老仆相互搀扶,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庙门,这才关上了殿门,缓步走到院子中。他穿过院子,一直走到庙门前,正要伸出左手推开庙门,倏然停下了脚步,左手慢慢收了回来。
只听身后有人说道:“厉大人,这么早便要出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厉秋风缓缓转过身去,却见聂老太爷和聂定南已自到了院子中。聂老太爷双手笼在大袖之中,脸上似笑非笑,眯缝着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厉秋风。聂定南站在聂老太爷身后,恭恭敬敬地垂手侍立。
厉秋风沉声说道:“一大早天色阴沉,只怕要有一场大雪。厉某一时兴起,想要到街上走走,待到大雪飘起之时,看看这修武县城的雪景,也不枉到河南走了一遭。”
聂老太爷微微一笑,道:“厉大人好兴致。不知道老朽昨晚拜托厉大人之事,办得怎么样了?”
厉秋风见聂老太爷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下一动。他原本要离开城隍庙,藏在左近,静观倭寇与聂、陆、赵、杜四家火拼。待柳生宗岩露面之后,再找机会斩杀了此人。只要柳生宗岩一死,倭寇必然大乱。到了那时,合众人之力,便可将倭寇一鼓俱歼。至于聂、陆、赵、杜四家与徐承宗之间的恩恩怨怨,厉秋风并不想插手。只要倭寇溃败,这五家想打尽管打去,反正与自己也没有什么干系。
只不过他见聂老太爷这副模样,没有丝毫大事临头的紧张模样,心下不由暗想,聂家诸人个个狡诈多计。即便聂老太爷不知道倭寇今日就要动手,但是明日便是花灯节的正日子,聂老太爷岂会没有丝毫防备?我离开城隍庙作壁上观,倒不如留在庙中,更能看清倭寇的阴谋。
念及此处,厉秋风沉声说道:“聂老太爷尽可以放心,话我已带到了。”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不过许大人的回话,恐怕要让聂老太爷失望了。”
聂老太爷面不改色,脸上仍然微有笑意,一字一句地说道:“厉大人将话带过去,便是替老朽办了一件大事,怎么会失望?”
厉秋风缓步走回到院子中,一直到了聂老太爷身前两丈处。聂定南身子微微一动,右手已然握住了剑柄。
厉秋风停下了脚步,道:“许大人说了,倭寇大队人马都在东南沿海一带,即便潜入修武县城,也不过是小股匪徒,掀不起什么大浪。你们聂、陆、赵、杜四家高手如云,要对付这些小毛贼,自然不在话下。”
厉秋风原本以为自己说完之后,聂老太爷定然难掩沮丧。哪知道聂老太爷只是微微一笑,道:“许大人能给一个回话,足见他给足了咱们面子。厉大人受累了,老朽感激不尽。”
这一下倒大出厉秋风意料之外,他没有想到聂老太爷城府之深,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原本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动,却没有料到聂老太爷轻轻一句话,便将自己挤兑得无言以对。
只听聂老太爷接着说道:“厉大人一去一回,用了大约一个半时辰。想来许大人距离城池不过十五里。一旦城中狼烟升起,许大人带人赶到城隍庙,半个时辰足矣。是以老朽不只不失望,反倒暗自窃喜。”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这个老家伙好生厉害,竟然凭着自己昨夜外出花费的工夫,猜测出锦衣卫藏在城外,而且距离城池不远。只不过这个老家伙没有想到自己故意出城兜了一圈,压根没有去见许鹰扬。他心中的如意算盘只怕要落空了。
他转念又想,聂老太爷巴不得锦衣卫插手,徐承宗却一心要让锦衣卫袖手旁观。这两伙人都盼着自己能够替他们与锦衣卫搭上话,却不晓得自己压根见不到锦衣卫的人影。不过这样倒好,自己便有了周旋的余地。
聂老太爷见厉秋风沉吟不语,只道自己一番话震住了此人,心下不免有些得意。暗想这小子年纪轻轻便做了锦衣卫的百户,不过毕竟见识浅薄,只能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眼下徐家已除,只待利用倭寇除掉陆、赵、杜三家,聂家便可光明正大地走出封门村。到了那时,凭借聂家子弟的才学,还有千阴洞中的金银珠宝,聂家的杰出人物不只可以坐上督抚的位子,就算做到内阁阁老也不是什么难事。自己虽然年纪已老,不过能够看到聂家名震天下,却也不枉此生了。
聂老太爷想到这里,只觉得通体舒泰,不由打了一个哈哈,对厉秋风道:“老朽知道许大人的意思,是想让咱们与倭寇先打一个你死我活,再由锦衣卫出面收拾残局。咱们聂、陆、赵、杜四家虽然都是山野草民,不过对朝廷十分忠心。消灭倭寇,原本就是咱们应尽之责。许大人说咱们四家高手如云,那是给咱们脸上贴金了。不过四家凑在一处,也有千八百号人,要对付倭寇,却也并非难事。厉大人若是见到许大人,请他尽可以放心。咱们一定竭尽全力,斩杀倭寇,为朝廷立功。只要许大人带人给咱们站脚助威,老朽便已经感激不尽。”
厉秋风见聂老太爷如此精明,心下倒也佩服,拱手说道:“聂老太爷不愧是四家之首,有如此见识,实在令人叹服。”
聂老太爷摇了摇头,道:“厉大人说得哪里话来,老朽胡言乱语罢了,倒叫厉大人见笑了。厉大人既然要出门,咱们就不碍着大人了。中午老朽备了一桌酒席,请了洛阳知府韩大人,修武县知县黄大人。若是厉大人无事,不妨也赏老朽一个面子,和几位大人喝上几杯,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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