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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两个人就没什么共同之处了。于曼颐听出来她扬州口音,神色和面容都偏冷淡,对于曼颐也没什么亲近和认识的意图。
倒是于曼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不停地侧头看她,还时不时的说句话,试图自我介绍,将宋麒给她编的国外经历和真实情况混杂着托出。
然而对方只说了句,“我叫尤红。”
“好好听的名字啊。”于曼颐立刻捧场。
尤红看她一眼。她已经意识到于曼颐格外热烈地看了自己好几眼,又说这种套近乎的话,没的感情道:“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很莫名其妙?”
尤红身上带刺,于曼颐颇为受挫地将注意力转回行李上。虽说身形胎记相似,名字里又都带了颜色,但尤红和游筱青的脾性,可真是南辕北辙。
于曼颐在感情上受到了一些打击。
尤红没有等她,她收拾好床铺就去商务印书馆了。宿舍和总馆都在宝山路,她们朝东走一会儿就能到,于曼颐听见隔壁的袁晚也收拾好后,便迅速跟了下去。
上海的街道向来是繁华大道里猛然辟出一条僻静小路,这宿舍也不例外。于曼颐绕去主干路不久,便看见了一栋五层的水泥大楼,门前三道罗马柱,真是平地起巨兽。
即便是上海,五层楼的建筑这时也并不常见。于曼颐站在围墙外仰望了一会儿,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女声:“这是东方图书馆,也是商务印书馆名下的产业。”
于曼颐用仰着头的状态猛然回头,险些扭断脖子。她捂着差点被分筋错骨的后勃颈,与拿着粢饭边走边吃的袁晚四目相对。
“吃么?”袁晚又递过来一只用糯米包了油条做出来的粢饭,“我买多了。”
于曼颐接过说声“谢谢”,便跟在她身边走了起来。
“里面有四十多万册书呢,”袁晚带着她拐了个弯,往真正的商务印书馆走去,“还有很多古籍和地方志,比市政的博物馆都要丰富。我们员工若是想看书,登记了就可进入,编译所的那些大学生,进去就不爱出来。”
“我们美术部的不爱进吗?”
“我们美术部属于创收机构,”袁晚道,“大家更向钱看齐,实践比看书重要,这也是上海美术界说我们商务印书馆的练习生,出商人而非艺术家的原因。”
这些美术界怎么总觉得自己高明一筹呢?于曼颐叹气。
从东方图书馆走过去不久,偌大的商务印书馆总厂便立在了于曼颐眼前。她再度仰头,控制不住地“哇”的一声。
她先前去发行所考试,已经觉得那建筑很宏伟,很精致。然而这总厂,是八十余亩的宏伟和精致!
她以为所谓的商务印书馆,既然是个“馆”,那就是一栋楼,至多是一栋比较豪华、精致的楼。然而真正的商务印书馆,是由诸多建筑楼、诸多工厂、甚至小学和医院组成的,徐徐运转的一架精密机器。
这座八十余亩的机器从寸土寸金的上海滩上站立起来,一呼一吸间,吞吐着无数员工进入和离开。
“我以为馆里只是……印书。”于曼颐道,她只领会了“印书”二字。
“最初确实只是个印刷厂,”袁晚道,“江西路那边租了三间民居,就开业了。恐怕他们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现在甚至建起了拍电影的厂房。”
她们二人所站之处视野受限,于曼颐只能匆匆瞥一眼几处标志建筑,那处在水泥路尽头、门前植被茂密的编译所尤其漂亮,三层楼每层都有露天走廊,雕花铁艺栏,走廊上站了几位员工谈天抽烟。
而后,袁晚吃完了最后一口糯米,拉着她进了编译所旁边的总务楼。
大厅里已经挤满了来报道的新人,新人看起来总是较为呆滞和茫然。于曼颐看见尤红也站在人群里,想靠近,又感到后背升起的寒意。
“好高傲,”袁晚道,“我一早与她打招呼,心里还很担忧,这样的人要怎么做邻居相处。还好你来了。”
“美术部只有我们三个吗?”
“对,历来没进过女人。我是第一个考进来的,你们这届也只有你们两个。”
看来袁晚去年饱受无女人之苦,毕竟于曼颐看他们男学生们都会带着互相介绍,出去喝茶,抽烟,吃饭。但这社会风气刚刚开化,真正出来工作的女人又不多,即便考进来了,生活和工作上又会受到许多桎梏。
于曼颐感谢袁晚先考了进来,又热情给她讲解,不然她不知道要多茫然。
又等了片刻,真正负责新员工培训的老师终于到了。方才袁晚只是给于曼颐粗略一讲,这位老师则是带着所有人,将那些建筑挨个走了一遍。
于曼颐初见只觉得这商务印书馆像一架精密机器,一走动起来,这架机器便在她眼前运转起来了。排字部的工人按稿取字排版,整栋厂房都是将字块排平的“咔哒”之声。而后字板运入印刷部,每个工人身上都是多年来被浸透的油墨味。一切就绪后,书籍装订成册,运入库房,等待发行部,也就是她那日在棋盘街考试的地方,派车来运。
这印刷是印书馆的立身之本,有如人体内血液的流动。其后又生长出躯干末梢的细微之处,诸如编译所后新建的小学,西侧的花园,以至于一座疗病房,若非重病,几乎可替代医院。
噪音最大的莫过厂房尽头的发电机房。于曼颐已经不是那个将手电筒理解为木桶的于曼颐了,她站在发电机房外,听着机器轰隆运转,有如为整座机器注入能源燃料,将这商务印书馆全厂上下催得隆隆作响,生机勃勃。
这一圈绕过,三十个新人终于被带着回到了总务楼。
看来这商务印书馆的培训也深谙人性之道。人人都说商务印书馆好,何处好?名声再大,练习生也不过拿十五元的月薪,在上海刚刚够吃饭住宿。但绕着公司看一圈,见过了那些专为员工建造的设施,便心生归属感,恨不得在这里待到养老。
于曼颐觉得自己激动归激动,还是冷静为好。古时候的宫女,见着王宫也是很豪华的,但那王宫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想必姜玉也是想通了这一点,最终才出去自立门户。
一楼大厅被新人们的谈论声充斥着,只有于曼颐和尤红分站两侧,较为安静。那老师拍手示意大家安静,询问道:“是否还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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