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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口子对面卖扫把的老中年似乎认得老张,眼见他很快转过卖刀具锄头的趟子,沿卖包子馒头那后面的台阶往上面马路去了,又跟对面的老板道:“你莫看这个老中年年纪恁大,多行实哈!人家屋里还年年谷子包谷红苕,样样种的全得很,还母猪啊牛啊马啊样样都喂着的哟。”
那喝生鸡蛋的老头也道:“经常看到他上街卖东西呢,姜啊烟叶啊鸡蛋小菜的。”
“屋里有人种噻,特别是卖烟叶那会,场场都是两个烟狗儿,寡是哦,他屋里有个行实的大姑娘哈,说来你不晓得,那个,那个场上下来那个桥角角,那个赵家,当医生那个,他屋里的儿媳妇唛就是他的幺姑娘了嘛!你看哈他两个姑娘你就晓得这个老头好行实了噻。”
卖鸭娃儿的丈夫对他们嘴上的大姑娘幺姑娘都不认得,只大声笑道:“他再行实有啷个用欸,莫非他七老八十还能担一挑背一背?莫非他还爬得起来到坡上打谷子挖红苕?花香不一定好看,能干不一定会谈!管他整啷个,嘴巴不会来,做啷个都是白费!”
他的妻子把数好的钱放进包里,拿出边上已经冷掉的包谷粑来咬:“你就会谈噻,你看那天上牛飞的多攒劲欸,你合适点,不要把它们一哈吹炸了。”
“......”
边上的人总是司空见惯,也还是止不住哈哈大笑不止。
到这一阵,集市上依然人头攒动,那早餐铺的蒸笼却不冒热气了,太阳翻上来,住近处逛街的人都回去了,赶场的人还多剩下山里买货卖货的人,买东西卖东西都是目标明确的,早餐铺老板笑嘻嘻的咧开了嘴,只等着他们上前给他送钱,再要卖完那已经蒸好的几蒸笼,他们也准备收摊了。
老张从集市出来,背着空背篓大步沿马路走,一直走到下街卖麻花蛋卷那条巷子,再拐两个羊肠巷道,一路经过熙攘喧闹的茶馆麻将馆豆花馆面馆。再往前,愈发清晰的听到边上黄泥和竹篾混合筑成的门面房后面传来的哗哗流水声,跨出去,人就站在石岩镇镇东的大桥上了。
那桥的两端,一处是镇里破旧的老车站,边上是三条马路交汇的大转盘,每逢三六九赶场,边上总是三轮车摩托车面包车挤的走不动路。另一处是临河而建的居民房,背靠山体,面朝车站,家家户户皆带二楼小楼台和独立大院子,只是恐怕建在马路边的缘故,明晃晃的耀眼瓷砖贴着,上面却布满灰尘,尤其二楼那几面黄橙橙的玻璃窗子,这样一看,曾让人眼热羡慕的房子,不过短短三五年时间,也只剩下满目沧桑的疮痍和陈旧了。
这时大步走在大桥上的老张,他大脑里快速飞转的思路和他脚下的步伐一样清晰,坚定,条理清楚,直奔目的。
虽然这件事改由忠传或者她嫂子罗明先来说更合适。
过了桥,下几个台阶,走过去第一家就是忠旭屋了,唯一一家坝子边上搭了葡萄架的房子。老张一眼认出来晒在坝子里赵盈的罩衣和裙子,和密密麻麻的,老太太的裤子,被子,棉絮。
大门开着,屋里却没有声音。
“亲家。”他大叫着走到屋里去,屋里也不像有人在家的样子。
“亲家——”老张又大叫着走出来,左右两边灶房和卫生间都开着门,一眼望到头,空无一人,他又站到坝子里朝楼上喊去。
这时,倒是边上一户门口走出来一个老太婆,见了老张,又转身走回去了,隐约听她嘴里喊着:“还不出来看哈,快点出来看你们坝子那是哪个来了。”
老张正要朝她那边问话,只见赵盈从那门里探出脑袋来,原本疑惑的表情一下开了花儿似的绽放开来,她惊喜的笑着叫着,还在那边就张开双手踉跄着朝老张扑过来了:“嘎公。”
大约有十来天半个月的样子没见到她了,上回见她还是信好开学没多久,如今再看,简直整个从小猪崽变成小猴子的感觉,细绒绒的头发乱糟糟的,脸和手也花着,身上衣裳像是才换的,泥土和油渍饭粒都是刚刚才沾上去的。她在老张怀里闲不住,双手玩橡皮泥似的搓揉他的脸,脚也讨嫌,几个摇晃,大人的凉拖鞋就从她的脚上掉到地下去了。
“你格老子是叫花子嘛。”老张笑骂,伸手来拉她停不住的手,又拉她的罩衣帮她擦脸,可她不配合,他一揩,她的头一扭,反倒将油渍和鼻涕擦的满脸都是。
“快点转过来哟,扭哪样扭。”
“哎呀!”
只见她迅速抬起两只胳膊往脸上左右一抹,瞬间干干净净……又接着来捏他的脸。
“你个调皮猴儿……”气不是笑也不是,只剩两两干瞪眼:“你嘿实耍,看等哈你妈转来啷个收拾你,看哈你穿的衣裳,你看你这一身,你看她等哈转来啷个打整你!你妈妈不是教你有鼻涕要拿纸来揩唛,你搞忘记了?你看你下巴底下这些饭,你看你罩衣上的黑锅巴,哪个来给你洗,你个人洗啊?嗯?你妈妈呢?爷爷呢?她们走哪里去了?”
“她走街上去买菜了。”她既不难过伤心,也不开心快乐,老张不让她玩他的脸,她就低头玩他颈子下面的扣子。
“你才!”老张心头却是极喜爱的,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从前见到,这丫头总是在他怀里不到一分钟就要挣扎着下来,今天却一直赖在他怀里,似乎格外稀奇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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