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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盗马（第1页）

在那繁华而又暗流涌动的长安城中，恶少们为求生存，不仅月月向官府奉上丰厚的份子钱，更以成为不良帅与衙头之耳目为途径，借此换得官府之庇护，此等行径，早已成为他们在这座城市中的基本生存法则。

故而，当李昊白携同两位友人突然出现在方衙头的面前时，尽管他们的到来显得颇为突兀，诸多细节难以自圆其说，但方衙头念及李昊白日积月累所树立的忠厚形象，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宽宥，遂未对其等来历深加盘问，而是大度地允诺他们随行左右。

而李昊白，凭借着那从前世带来的深邃记忆，心中早已对今日之事洞若观火。

他深知，就在这晨光熹微之时，那位在朝中力推削藩、铁骨铮铮的宰相淳于羡，于今朝上朝途中，将在靖安坊遭遇一场蓄谋已久的劫难。

来自河北、淮西藩镇的刺客们早已在内应的协助下潜入西京，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将公然在上朝的路上埋伏对淳于羡实行暗杀，取其首级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嚣张离去。此事一出，将如巨石投湖，激起朝野震动，举国上下，无不为之震惊。

最令人寒心之处，莫过于那位曾以一已之力开创了【泰和中兴】辉煌篇章的惠宗皇帝，他昔日以文治鼎盛、货殖充足的政绩奠定中兴基业，使得朝野上下无不欢欣鼓舞在重回盛世的愿景之中。

然而，如今的他，却似已忘却了年轻时代那份压服藩镇、文武双全、重振朝纲的初心。面对宰相淳于羡的骤然离世，这位昔日雄心勃发的帝王，却表现得异常冷漠，仿佛此事不过是一场无足轻重的过眼云烟。他的心似乎早已从那纷扰的尘世中抽离，沉溺于炼丹修道的无尽虚幻之中，追求着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梦。曾经的一代明君，如今如此老迈昏聩，漠视朝纲动荡，任由忠臣陨落，其行径令人喟叹不已。而那【泰和中兴】的辉煌，仿佛也在这位老皇帝日渐消沉的意志中，逐渐蒙上了一层黯淡的阴影。

然而，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平惠宗究竟怎样蜕变，对李昊白来说，无非是浮云过眼，他心心念念的，唯有如何将淳于羡相公从危难中解救出来这一桩大事罢了。

随着那些深埋心底的记忆逐渐浮现在脑海，一幕幕往昔如画卷般在他眼前徐徐展开，他恍若隔世地忆起前世那段青涩纯真的岁月——当淳于相公的遗体安然躺在大慈恩寺那庄重肃穆的灵堂之中，一位身着孝服、柔弱如白兔般无依无靠的女孩，正躲藏在大雁塔那幽邃的阴影之下，无助地低声饮泣……

那时的李昊白，因着居住在青龙坊的便利，被大慈恩寺的僧众看中，临时拉来做了淳于相公葬礼上的帮手杂役。

在那场盛大而又悲伤的葬礼中，他邂逅了淳于相公的孙女，那位与他年纪相仿、名叫淳于曦的少女。那日，在大雁塔那斑驳的塔影下，淳于曦依偎在李昊白的怀中，呜咽着哭泣了许久。

李昊白本就性情温厚，不善于推辞他人，面对眼前女孩哀伤悲痛的模样，他更是心生怜悯，只能无奈地陪着她，从午后阳光斜洒，一直坐到黄昏暮色降临，直至相府的人匆匆赶来，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他的姐姐们，自小便将他视作不祥之兆，那份偏见如同千年寒冰，不仅冻结了手足之情，还让她们将他所触碰的一切，都无端地打上了“污秽”的烙印。继母李柳氏，虽不曾明目张胆地表露同样的看法，却以一种更为隐秘而狡诈的方式，默许甚至纵容下人们与弟弟李嗣麟对他百般欺凌，企图用这种无声的冷暴力，将他彻底排挤于冰冷的家族边缘，他从回归这个家庭感受到的，唯有无尽的孤独与绝望。

然而，在这段几乎要将人吞噬的黑暗时光里，淳于曦的出现，如同一抹和煦的阳光，穿透了厚重的阴霾，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她是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之后，第一个以一颗纯净无瑕的心，看待他的人，是头一个觉得他并不污秽的女孩……

为了能在这轮回转世中，再次见到淳于曦那如春日暖阳般的笑容，李昊白心中悄然许下了不可动摇的誓言——即便是赴汤蹈火，也要护得淳于相公安然无恙！这份决心，九死无悔，坚不可摧，在他胸臆间掀起层层波澜壮阔的意志之潮。

沉吟之间，他们已然踏上了东西横跨四十余丈的朱雀大街，衙役与不良人们也分散成数队，提起灯笼，开始在朱雀大街的东侧巡游起来。遥遥地，鼓声自北面悠悠传来，李昊白心知肚明，那是太极宫承天门的第一响报晓鼓。紧接着，自北至南，长安城中的每一座鼓楼依次响起沉浑的鼓声，城内的寺庙也纷纷扬起清越的晨钟，鼓声与钟声交织缠绵，在这座庞大而古老的城市上空回荡，正式宣告着它的苏醒。

他们一行人身处安仁坊西门之畔，一家炊烟袅袅的早餐铺前，正忙着为衙役与不良人张罗朝食。一碗热腾腾的粟米杂粮粥，搭上一块新出炉、松软可口的蒸饼，便是他们巡逻归来后，最为朴实的慰藉。李昊白、窦保义、尉迟烈三人正忙碌地摆放着粥碗，忽闻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抬眼望去，只见数十名轻装骑士在晨光中缓缓勒马，动作整齐划一，马蹄声骤然停歇，只余下马儿偶尔发出的悠长喷鼻声，在这清晨的空气中回荡。李昊白目光锐利如炬，穿越人群的喧嚣，一眼便从骑枪上所挂的旗帜认出了那些骑士的身份——那是北衙禁军麾下，威名远扬的龙骧骑军。他们身着紧身劲装，马鞍上整齐地挂着锋利的佩剑与轻巧的弩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露出训练有素、历经沙场的老兵风姿，令人心生敬畏。

而在骑军队首，那位骑着健壮的黄龙神驹、英姿飒爽、腰挂两把寒铁直刀的男装丽人，更是吸引了李昊白的全部注意。那熟悉的身影，不是他二姐李折芳又是何人？她一身男装打扮，却难掩其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腰间两把直刀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仿佛随时准备出鞘。

李折芳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李昊白，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与不悦。见到李昊白直勾勾地盯着自已，她不禁面露嫌恶，眉头微皱，随即扭过头去，不愿再多看一眼。

“怎么啦？”李折芳身旁，一个栗色卷发的高大俊俏胡人骑兵见状关切地问道，眼神中充满了对李折芳的关心与敬意。

“没事，只是看到了一点脏东西。”李折芳淡然回应，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屑。她不愿让旁人察觉到自已与李昊白之间的纠葛，更不愿因此影响了她在龙骧骑军中的形象，“不提这个了，弟兄们都饿坏了。抓紧吃早饭，然后回去述职吧。”言罢，她轻轻一拍马背，率先向早餐铺走去，身后的骑士们紧随其后，秩序井然。

李昊白之心，虽系于李折芳，然其目之所注，惟在于其所乘之黄龙驹。彼深知此马之源流，乃其父李严霆为颂扬李折芳制举之功，自胡贾之手购得，以为嘉奖。黄龙驹，身高近五尺，体态盈满，线条流畅，首细颈长，举止尽显高洁之气。四肢纤长而劲健，身姿挺拔而雄骏。其肤薄如纸，驰骋时，血脉若隐若现。鬃毛柔细，肤质如丝，更衬其温婉之美。周身被淡金色光华所笼，行步间轻盈而飘逸……

此乃捷列金马也！李昊白内心激动难抑，闻民间有言，昔汉武帝拓西域，梦寐以求之汗血宝马，即为此种捷列金马也！

有这匹神驹襄助，他的计划，已然成功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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