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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人生就是要全力以赴地战斗（第1页）

WAT2019年的日历撕了一半了，薄了好多，从第一页博尔赫斯说：“时间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未来”；到今天《幽灵公主》里的对白：“不管你曾经被伤害得有多深，总会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你原谅之前生活对你所有的刁难”。日历还剩下一百八十四张，也就意味着今年过去了一百八十一天。

当初买下单向书店的日历时，原以为撕下的每一张日历，我都会认真地看，可是到现在才发现，其实每天连去撕日历这个动作似乎都没有时间，有时连着撕下好几页，囫囵吞枣地看看上面的字，又不舍得扔掉，便放进抽屉里，万一哪天还想要一张张地看呢。可是，可是，这个“万一”，这个“哪天”，也确实不知道会是哪一天。可能等到“断舍离”的那一天，又会匆匆地收拾出来，扔掉。

前段时间已忙碌到焦虑的程度，很多事追着做、赶着做，我要求自己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不行就加班加点地完成。内心的计划很多，很丰富，它们也真的被一一推动着，我曾经在年初时就和朋友笑说：“我这一年真够充实啊，我的计划已排到了明年1月……”这是好，也是坏吧。

不过随着夏季的一场场大雨来临，我也彻底冷静了。该做的事，一件件慢慢去做就好啦；内心里的计划，一件件去实现就好啦，急也没有用，和每一个当下在一起。

这样的冷静也是因为6月前后非常不平顺，爸爸不见了三次，几乎每周一次。

一旦接到妈妈的电话说爸爸不见了，我内心就“轰”的一声巨响，然后放下手中所有的事，冷面无语，默默背着包出门，找人。

生活就是这样的啊，再难也得继续。

6月的一天，妈妈说，爸爸和她一前一后地走，她刚过马路，一回头，却没有看到爸爸跟上来，她第一时间去公交站找人，可是没有，那天爸爸没戴定位手表，没带卡片，没带老年卡，没有钱……也就是说身上没有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那天出门找爸爸，挤进视线的，都是些看了心情不好的招牌，“丧事一条龙”什么的：纸钱，花圈，墓地宣传，做丧事的大棚……我的爸爸又不见了，在父亲节后的第二天，我能找到他吗？又是下雨天，又去派出所看监控，看他有没有上车，然后再顺藤摸瓜，我已成了有经验的、内心慌张表面冷静的“木偶”。

寻找到中午，无果。回家，妈妈给我做了鸡蛋面，我回到小女孩儿状态，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她一边剥番茄皮，一边吸鼻子，我没有去看，我知道她在流泪，肯定也挺崩溃的。我早过了满大街找人的阶段，也已没有了到处通知亲朋帮忙寻找的疯狂，只是冷静、崩溃、无力，希望尽力寻找，也等待好消息。生活不过就是无尽地折腾，没有爸爸这件事折腾，也会有别的事情来折腾，我并没有心生抱怨。

爸爸乱扔的花生壳还在沙发上，家里还有妈妈不知道在哪里捡回来的两个别人不要的烂皮箱，还有乱扔的鞋子，长势很好的月季，靠在墙角没用的冰箱……

外面雨越下越大了，爸爸会在哪里？那种无力感、毫无方向感，以及疲惫，都让人好想大睡一觉，只愿一觉醒来便能听到好消息。可是世上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个时候，爸爸再次走丢这件事，我不想和任何人说，不想被任何人安慰，也不想再打扰他人，当然心底仍然忐忑，不知这次还有没有以前的幸运。我又想到爸爸还要回来吃靶向药，他治肺癌的药不能停，然而这都是我假想的“他不能”，可是如何能掌控？

雨还在下，爸爸还是没回来，妈妈做的番茄鸡蛋面端了上来，生活还要继续。

我和妈妈说，我去杨家坪找找，然后把妈妈一个人“扔”家里了，我知道她是害怕的，我知道她是恐惧的，只是我无力面对和我一样手足无措的她，两个同样恐慌的人坐在一起，是不能相互安慰的。那会如两个紧紧拥抱着的人一起沉进水底，坠落得更快。于是，我走了，把妈妈扔给电视机，当然，我也知道妈妈不会干坐着等消息。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汽车呼啸而过，火锅店里传出欢声笑语，红绿灯明明暗暗，我的耳机里反复播放的是李健唱的《父亲写的散文诗》，这首歌无论何时听，都会让我流泪。

步履不停，继续找人，看到街对面有人睡在街角长凳上，我焦急地等红绿灯，走过去凑近看，然而那人不是爸爸，是个流浪汉。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家人，是否有家人正在焦急地等他，只是看他穿着一双编织的毛线拖鞋，有一个小布包挂在椅子一角，他睡得很安稳，旁若无人，即使有人走近，也不曾抬头。我隐隐失望，又开心，那不是爸爸，也许爸爸已被哪个好心人“捡”到，正在吃饭呢。我给派出所打了电话，说这里有个流浪汉，不知他们会不会带他回去登记，然后帮他找到家人。

在街头逛到夜里十一点，依旧毫无爸爸的影踪，本想一路走回家，那条街离我家还有四公里左右，可以顺便看看街边的行人里有没有爸爸，但过街要走一个巨大的地下通道，从外面往里看，空旷又渗着蓝阴阴的光，我不敢一人前行，只得像个懦夫一样，打车逃跑了。在车上，草草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我准备回家了，明天再找吧。然后赶紧挂掉，我其实不敢听妈妈的声音，不敢听妈妈在那边焦急地念叨：“这么晚了，他走哪儿去了嘛。”

一句句叹息，我听得心疼，但又无法回应，没有答案的回答都是无力的。

当我筋疲力尽地回到家，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瞬间就崩溃了，小声啜泣，还是被在里屋做作业的儿子听到了，他出来问我：“爷爷还是没有找到？”我只能流泪，就让他知道妈妈也不是“金刚”吧。儿子默默地盯着我看了几分钟，没发一言，心里也是万语千言吧，这个时候，我们却无法安慰彼此。

那晚深夜，洗完澡上床，宜宾发生了6。0级地震，好多人都穿着睡衣出去，我们一家人都没有动。这个时候，我担心妈妈一个人在家，我担心爸爸今晚在哪里露宿，可我一个电话都没打出去。

第二天上午，终于有了爸爸的消息，离家四十公里的空港派出所打电话来，让去领爸爸回家。爸爸一定饿极了，警察给他饼干吃，我们到时，他正低头吃得认真，抬起头来看到我，又很自然地递给我一块，还是我的那个“傻”老爸。

2019年5月27号，6月11号，6月17号，在这几天里，我都找过爸爸。而现在，我虽俨然已是一个经验十足的老战士，可是内心的恐慌和他第一次走失时完全是一模一样。可是人生本就是全力以赴地战斗，我又哪能松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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