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宪兵司令部，眼见快到晚饭时间，瘸子小孙在灶前满头大汗忙活着，吆喝着一个大厨两个小工煎炒烹炸，一口汤锅里咕嘟嘟地炖着鸡，他喊着配菜小工去拿大瓷盆，眼锋一扫没人注意，手一抖一包药面儿进了汤锅。借着添柴，那张纸进了灶洞。他早就观察过了，小日本最喜欢的就是这道鸡汤，每人必喝。他眼看着松井也坐在了惯常的位置，可是规定的行动信号还是没来。他着急得心里念叨：二踢脚三响，二踢脚三响。他手里端着一盘清蒸鱼上去，殷勤地给松井摆好，盛好米饭。点头哈腰地问：“太君，要不要再来点清酒？”松井尝了口菜满意地点点头说：“吆西，给我们每人一瓶！”

小孙一瘸一拐地去拿酒，不一会儿和配菜小工一起端着两个放满酒壶的大托盘上来了。军官们对酒菜赞不绝口，吃着喝着唱着，后厨的人也自顾端着碗在外面找了荫凉处吃饭。小孙眼看太阳一点点擦着树梢，鬼子们已经吃了大半碗饭，心急的小工把一盆盆鸡汤端上了餐桌，可是信号还没来，这上桌的鸡汤怎么撤下去？他急得瘸搭着腿又转到门外伸着脖子看后院方向。他心里嘀咕：难道今天行动取消了？寻思着怎么把加料鸡汤撤了。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乒乓乒乓乒乓的二踢脚声，细数正是三响！他拔脚就进了饭厅，殷勤地给松井舀汤。看着鬼子军官吃完了饭大口喝汤，心里那个痛快啊，无法言喻。

高兴过后，又开始心焦。药性怎么还不发作？难道是加在热汤里药失效了？

想着想着满头汗唰地就淌下来了。眼看松井抹抹嘴和鬼子军官们喝最后那点小酒，眼看着他们要散，心焦欲焚。他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眼看到墙根下一溜儿煤油桶，一个大胆的主意冒了出来，他乘人不注意拧开那些桶盖踢倒一个油桶，心一横提一桶煤油进后堂倒进一个大火锅里，又在锅底火膛里加进一膛燃着的火炭端了出去，松井看着他走近笑道：“瘸子，这么热的天你让我们吃火锅？”

小孙笑道：“是啊，请太君们吃火锅！”说着把火锅朝松井砸了过去。松井大叫一声伸手挡开，但煤油和炭火已经溅了一身，霎时燃烧起来，那溅落满地的煤油和炭火也应声而起，顿时一片火光，小孙跑去踢倒墙根那些煤油桶。满堂的军官们毕竟行伍出身反应敏捷，跳起来涌过来，有的拿桌布去帮松井扑火，有的冲上来按住小孙痛揍。小孙忽然觉得按住他的手一松，一咬牙贴地滚到燃烧的火里，大笑着喊道：“来啊，来抓你孙爷爷啊！老子就是钻进牛魔王肚子里的孙行者！”他挣扎着站起来关上门，看着开始东倒西歪的鬼子军官们大笑着去追着抱他们，把他们往火里推搡着……

军官食堂的火熊熊燃烧起来，赶来救火的日本兵手足无措地看着已经难以冲进去的火场，鬼哭狼嚎中小孙凄厉地高唱着：“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

整个建筑轰然坍塌，除了熊熊火声，一切寂静，外面的日本兵脱帽致敬，向他们的长官，也向以身殉国的小孙。

就在这时，一阵枪声和爆炸声在附近响起，群龙无首的日本兵们又一窝蜂地往枪响方向奔去。

这是周海和李二拐按计划行动了。就在松井他们走进食堂时，周海在四大密探的办公室里拿张报纸盖在脸上故作假寐，心里却在等待开始行动的时刻。王长林下午被佐藤叫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时间已到，周海不再犹豫，他朝李二拐使了个眼色，打着哈欠说：“到点儿了，老子终于可以回家了！”伸伸懒腰站起身把挂在衣架上的王八盒子朝身上一挂就往外走，嘴里还哼着小曲儿。王三儿看着他，撅撅腚抬起身也想跟着，可旁边李二拐咳嗽了一声，王三儿犹豫了。王三儿不知怎么对这俩人心里总是犯嘀咕。要说他和他们也没什么，但是他忘不了佐藤跟他说过的一番话：“四大密探，只有你没当过共产党，我要你监视他们三个，有任何蛛丝马迹立即向我报告！”

王三儿曾做过中统外围，是个没屎都要搅三下的搅屎棍儿，更何况还有佐藤口谕呢。于是每天嘚瑟着暗地里打探其他三人的动向，王长林去花姐那儿就是他最先发现的。他自以为做得机密，其实早落在王长林等人眼里，恨得大家牙痒。

此时一看周海走了，李二拐却斜眼瞄着自己，他不知该怎么办了。到底是去跟周海还是坐这儿盯着李二拐？周海按时下班貌似正常，可这李二拐为什么不走呢？顿时椅子上仿佛长出针来，搞得他扭来扭去很别扭，再看一眼李二拐，那家伙似笑非笑看着他，放肆地放了个响屁。他立即下了决心，跟李二拐耗！他从兜里摸出俩骰子，在桌上滴溜溜撒着说：“李二拐，敢不敢跟我玩儿几把？”

李二拐笑道：“这有什么敢不敢的，不就是赌钱吗？老子没家没业的怕你啊？”

“好好好，有你这句话我还怕输了老娘的棺材本儿？来！”

他拉开抽屉，取出个瓷碗在桌上一蹾，俩人舞舞扎扎玩上了。窗外，下班的人稀稀拉拉走了。

周海出门后并没回家，他顺着荷塘边的小路七转八转地转到幽静的后院，两排不起眼的房子挨着院墙静静俯着。墙上刷着一排大字“库房重地，严禁烟火”。

一个哨兵抱着枪坐在门口抽烟，看见周海笑道：“周桑，米西米西。”比画着吃饭喝酒的样儿。周海经常来库房存东西取东西，已经把他喂熟了。他嬉笑着从裤兜里摸出一瓶酒走到他跟前，鬼子伸出手正想站起来，他一酒瓶猛地在他后脑上抡了下去，鬼子闷哼了一声就倒了。他看一眼四周，把鬼子拖到库房后面的夹道里剥下衣裳套在自己身上，给鬼子脑袋又补了几板砖，砸得血葫芦一样。转眼间一个“鬼子兵”又站在库房门口了，他掏出怀表看看，又看看天，心急地在库房前来回踱步。

办公室里，李二拐赌运不好，身上几块大洋都输给王三儿了。他抽身想走，王三儿却正在兴头上，一个劲儿叫他翻本儿。下班路过的几个闲人围观着，一片嘻嘻哈哈的嘈杂。眼看着天一点点暗下来，他心急如焚，嘴上却嚷嚷：“没赢够？

赌老子这条命干不干？！”王三儿大笑道：“兄弟这条命金贵，我全押上！”把手上的三个金戒指全撸下来和面前的十几个大洋一起推到桌子中间，“一把定输赢，你赢了全归你，我赢了我也不要你的命，以后四大密探里我就排在你前面！你每次弄到的东西都得孝敬我一半儿，包括皇军的奖赏。这条件不错吧？”

“好！不过，你那赌本里还得加上你的裤子！”李二拐双手合十眯着眼对天祈祷，“赌神爷爷，求你让对面这小子把裤子输给我！”

王三儿大笑道：“只要你赢了，我立马脱给你，老子光屁股回家！”一片起哄声轰然响起，围观的人们哈哈大笑，都想瞧瞧王三儿的屁股。有人大笑道：“王三儿，你那屁股几天没洗了？不要臭杀忒人啊！”

李二拐已经打定主意，不管输赢都要做了这混蛋。他把两粒骰子在手里晃了几下掷到碗里，两个六点朝上，他大笑着指着王三儿的裤子说：“脱！脱！”王三儿脸都白了，他本是个输不起的家伙，立即把桌上的大洋和金戒指往怀里搂。李二拐一把提溜起他脖领子两个大巴掌扇过去已经打得他满嘴是血，疼得哭爹叫爷的说：“我脱我脱！”

李二拐逼着他脱光了裤子，照他屁股上踹了一大脚，赶着他朝大门口去，一群人跟着热闹无比，来来往往的鬼子汉奸狂笑着。就在此时三响二踢脚升空，李二拐从围观的人群中悄悄退出，晃晃悠悠朝后院走去。

此时，周海已经一枪托砸开了库房门上的锁，冲进去先是砸开装枪的箱子，一眼看到是两挺歪把子，周海大乐拖出来抱着四处找子弹，赶来的李二拐更喜欢手雷，抱了两箱放在门外。放妥了武器，两人合力把汽油桶打开盖儿一桶桶滚着，把汽油朝物资上泼着。差不多了两人对看一眼，跳出门外。周海脱下鬼子军装，李二拐扒下香云纱大褂，划了根火柴点燃扔了进去，眼看着大火轰然而起，他们抱着武器躲在早已看好的水泥花池假山后面，静等赶来的敌人。

周海隐隐约约听到远处的嘈杂声，起身看去，军官食堂那边的大火已经熊熊燃烧，映红了已经暗下来的天边，心知敌人被拖在了那边。他和李二拐对视一眼，说：“兄弟，怕了吗？”

“当一回叛徒汉奸我的心已经死过一回了，现在组织给我机会，扔了这个臭皮囊有什么可怕？！”

“杀鬼子去！”两人对视一眼，随着身后弹药库的爆炸声，两人迎着远处传来的喊叫声走上前去。满院子的鬼子兵没头苍蝇般乱窜着，有的往军官食堂跑，有的跑去宿舍拿枪，有的朝后面仓库跑来。周海就势卧倒架起机枪，把胳肢窝里夹着的一箱子弹朝脚边一扔，朝手心里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笑嘻嘻地插上了弹夹。对李二拐笑道：“这辈子都没用过这么好的枪！”

李二拐把一箱手雷的保险都去了，一个个在面前排好，笑道：“多好的地瓜啊，老子不让小鬼子吃个饱都对不起祖宗！”

两人嘿嘿笑着，从接受任务起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身后的仓库发出爆炸的巨响，显然是汽油桶在爆炸。十几个鬼子兵端着枪互相招呼喊叫着冲过来。周海的歪把子响了，一排子弹就打翻了好几个。敌人应声卧倒，朝后院方向盲目放枪。李二拐说：“我的菜来了！”抓起个手雷在地上一磕狠狠扔了出去，放牛娃出身的他手雷扔得又远又准，直接落在那小群鬼子的中间。几声惨叫之后烟雾中几个鬼影仓皇逃窜。李二拐大笑叫道：“回来啊，你李爷喜欢你们啊，来啊！日本小地瓜味道好极啦！”周海与他相视大笑：“开心啊，好枪好炮就是好用！”

宪兵司令部的动静太大了，全城响起警报声。正在匆匆赶回的佐藤在第一声爆炸声中已经竖起了耳朵，他忽然懂了，花姐脸上最后诡异的微笑。她赢得何等漂亮啊，把自己一干人全拖在这小巷里，同党却对宪兵司令部下手了，外围的新四军主力端掉了李墅据点！自己这个宁城特务机关的机关长却傻乎乎地围着一个至死都没摸清身份的女人瞎耽误了半天！

赶回去的佐藤只看到两片大火，军官食堂已经烧得坍塌了，一问才知道松井及以下军官十一人全部殉国。仓库那边浓烟滚滚不时还有爆炸声、枪声，他匆匆赶过去映入眼帘的是横七竖八的宪兵尸体，才知道对面假山上有抗日分子阻击。

宪兵司令部的枪声惊动了南大营，南大营的龟田大佐听到枪声马上打电话问宪兵司令部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这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情况完全不清楚，只知道所有官佐都玉碎了。大部分部队已经派出增援李墅，他只能派留守的鬼子中队前往增援。佐藤到达时，这一个中队的鬼子正对着假山摆出攻击态势，一排迫击炮在远离死亡鬼子的地方支着，就等少佐一挥手开炮轰击。

假山后的李二拐见状抓起一颗手雷扔了过去，手雷在距离迫击炮手两三米处开花，吓得炮手们瞬间卧倒。少佐一挥手，炮手们爬起来刚要放炮弹，李二拐已经跳出假山死命一扔，两颗手雷落在鬼子堆里，一片鬼哭狼嚎。一个鬼子一枪打过去，李二拐一晃没倒，周海一梭子子弹扫过来，李二拐跳回假山后面。再一看五门迫击炮剩了两门，鬼子队长东洋刀一挥，两门炮把假山轰塌了一块，鬼子兵弓着腰端着刺刀冲锋，不知哪里又一梭子打过来倒下好几个。一场几十对两个的战斗开始了。周海李二拐谨记拖住敌人的密令，利用假山花池与敌人耗上了。

这边打得激烈，宪兵司令部小楼里忽然冒出黑烟！佐藤一拍脑门，王长林！

西门外，连绵葱茏的丘陵杂林里，藏着一百多身着农民衣衫的新四军战士，城里的枪炮声一响，他们就对四三一基地发起了攻击。手榴弹乌鸦一样飞上了四角的炮楼，敌人的机枪哑火一下，又复疯狂扫射着。两条小船飞速抵近四三一后墙，又是一阵手榴弹乌压压飞上炮楼，机枪又哑火了。小船上跳下十几个全身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乌衣人，每人手里一个炸药包齐齐堆在后墙根，一声大吼，一起拉弦滚到河里，巨大的爆破声震耳欲聋，连西门口的敌人都感到了脚下大地在震动。后墙当然被炸开了，不待尘埃落下，河里的乌衣人爬上岸来冲了进去。岗楼上残余的鬼子端着机枪朝下猛扫，几个乌衣人倒下了。一个机灵的身影滚到炮楼死角里一脚踹开了炮楼的小门，片刻后，机枪声消失了。烟尘里剩下的七八个乌衣人冲进库房，把几个白衣白裤的鬼子轻松杀掉。两个乌衣人留在仓库警戒接应，机灵的小个子带领几个人继续朝里冲，专杀白衣白裤的鬼子专家。后续冲进来穿杂色衣服的人忙着分头给仓库、实验室里泼汽油煤油，几个人忙着砸监室门上的锁。

就在看似一切顺利的时候，前院的鬼子发疯似的朝后院扑过来。原来，佐藤一听到西门外的爆炸声立即什么都明白了，什么宪兵司令部的大火、李墅据点被端，其实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四三一基地！他电话严令四三一基地的鬼子中队长死守后院，保护专家。又电话向南大营求援，才知道龟田已经无兵可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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