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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震在医院里看着大夫们把佐藤推进手术室，奇怪这老鬼子怎么还没死，他对自己的枪法一向很自信。他转身回了侦缉队，端起大队长的架子把一干人召集起来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死死盯着络腮胡骂道：“正事不干学着乡下婆娘去听窗根，听到啥了？！

那个花姐是共党奸细吗？！你找到证据了吗？！还敢带着佐藤太君把侦缉队和皇军都拉去，闹得沸沸扬扬折腾一下午屁事没搞明白，这边叫人端了宪兵司令部，外面新四军端了四三一！我看全都是你小子策划的！天天抓内奸，你小子就是个内奸！”络腮胡哆嗦着分辩道：“抓内奸是佐藤太君交代的，太君下令说你们共党投过来的人个个都要盯住。”

“你叫共党牵着鼻子跑！你说说看，你抓住哪个是内奸了？你就是一根搅屎棍！有屎没屎搅三分！现在搅好了吧？内奸呢？奸细呢？叫你抓的共党分子呢？！你一个也没抓到！”他一拍桌子怒吼道，“王胜赵小六！把这家伙给我捆到下面去好好审！等佐藤太君醒过来再跟你对质！”

络腮胡对赵小六子一瞪眼：“你们谁敢？！”

王胜上去把他一脚踹翻在地：“老子就敢！”赵小六子本来有点怯络腮胡，一见他被王胜踹翻不敢反抗，立时胆儿肥了许多，冲上去扭住他胳膊拿腰带与王胜合力把他捆了，连踢带打押出去。络腮胡一路狂呼冤枉，张震黑着脸盯着剩下那些侦缉队队员，每个被他盯到的人都觉得心里发毛，尤其是络腮胡那几个心腹，不知道下个倒霉鬼是不是自己。还好张震挨着个儿盯了一圈，终于没再叫到谁的名字。

收拾了络腮胡，他带着人马赶到宪兵司令部，那里后院已几乎被烧成白地，几盏汽灯刺眼的亮光下，龟田黑着脸双手拄着东洋指挥刀看那一排盖上白被单的尸体，恨不得立马天亮，好杀到城外甭管国统区还是新四军根据地，只要见着中国人就乱杀一气。看到侦缉队一帮王八蛋来了，可有个撒气的去处了，立时把原本就瞪着的眼睛又瞪了瞪看着他们。

张震跑过去谦卑地说：“报告龟田大佐，宁城侦缉队张震前来报到。”

龟田斜眼搜寻着何大头，低沉地吼一嗓子：“何桑！”

何大头缩缩脖子硬着头皮从暗影处出来，朝龟田身边凑了凑，但还是小心地躲在安全距离外，免得他一发脾气挥刀把自己咔嚓了。他赔着笑脸把张震的话翻译了一遍，龟田横着眼睛把张震上下打量了半天，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支那人，据说这个姓张的还有点骨气，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骨气。

他恶狠狠地瞪着张震说：“你的良心太坏了！”

张震看他一眼扭头看何大头，何大头翻译了一遍，他傻看着龟田愣着。龟田恶狠狠地说：“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宁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侦缉队是干什么吃的？！”

“我跟佐藤太君去四三一基地增援，佐藤君不幸负伤我送他去医院了。”

“那之前你在干什么？新四军这么大的军事行动，你的侦缉队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我们一直在努力地抓抗日分子啊。大前天是我们探到新四军主力集结运动的情报，昨天，我们在城外追一个抗日分子，被他逃了。今天佐藤太君亲自带队抓宁城的共党地下联络站，抓住一个女共党，可惜她嘴太硬，啥也没说，城外就打响了。”

“女共党呢？！”龟田脸上杀机顿现。

“死了，挨了二十八刀。”张震心里很沉痛，但声音却冷冰冰的。

龟田顿了一下，用指挥刀指指两具尸体说：“你去看看，那两个是什么人？”

张震朝龟田指的人看去，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他走过去，蹲下。其实，他已经猜到这是谁了。他和罗芳一起研究行动方案时，就知道宪兵司令部里还有自己的同志策应。现在，他们牺牲了，为了更多的人不会牺牲。他看着周海和李二拐的遗体，用袖子擦去他们脸上的硝烟血渍，李二拐的半个脸血肉模糊，后脑勺被弹片削掉了一大块，胳膊却还保持着投弹的姿势。周海的嘴大张着，仿佛还在哈哈大笑，胸前一排弹孔，浑身是血。

他把李二拐的胳膊放顺了，把周海的嘴巴合上，朝他们鞠了一躬，回头跟人要了两张白被单把他们盖好，对龟田说：“他们是四大密探里的周海和李二拐。”

龟田冷笑道：“四大密探？他们是打死这么多皇军的内奸！”

张震大吃一惊道：“不可能！这么多皇军都是他俩打死的？”他指着那十多具鬼子尸体摇头道，“大日本皇军是不可战胜的！”嘴角却止不住露出一丝嘲讽的讥笑。

一个鬼子兵过来跟龟田报告着，不远处两只箩筐里面盛着些残肢断臂。那是王长林和鬼子少佐的遗体，只是从残存的不同衣衫上分辨出彼此。而那些无法分辨的，被装在另一个筐里。

龟田阴沉着脸看着一队人用门板抬着一具具焦黑的尸体与先前那排尸体摆在一起，十二具烧得面目全非蜷缩成一团的尸体摆在面前。黯淡星光下阴风惨惨，树影摇曳，饶是从战火中搏杀出来的日军官兵也不禁瑟瑟发抖。

龟田默数之后问道：“为什么多了一具？”

何大头低声向龟田翻译着被鬼子押来的一个中国伙夫的话：“军官食堂的孙瘸子与十一个皇军军官同归于尽。”

“食堂失火，为什么没有一个军官跑出来？”龟田怀疑地盯着那个已经吓得浑身哆嗦的中国人。

“不知道。我们三个干完活就端了碗在外面树下吃饭。里面开始还在喝酒唱歌，忽然就嚷嚷起来，我们还以为是他们喝醉了。后来就看见窗子里冒出烟来，隔窗看进去里面已经烧大了，我们不敢进去。浑身是火的孙瘸子在唱曲，追着把那些军官往火里推。”

“唱曲？他唱什么？！”

“《满江红》……”伙夫颤抖着不敢看龟田，小声嘟囔出曲名。

“什么东西？！”他狐疑地等着何大头，“太君，那就是一个曲子，古代的……”

心烦意乱的龟田知道一时也问不出什么，命令张震把伙夫关进地牢。日本兵向他请示：“多出来的一具尸体怎么办？”

他看着那排黑乎乎的尸体，有点纠结，但最后还是挥了一下手：“统统把骨灰送回本土。”

张震心里估摸着时间，朝龟田走近了一步低声说：“太君，您必须下令全城戒严了。这些抗日分子一定还有同党，我们是不是要马上开始全城大搜捕？”

龟田说：“我已经下令关闭城门了。”他审视着张震，命令道，“你带侦缉队全城搜索，所有可疑分子统统抓起来。”他扭头对身边的传令兵说，“命令全城戒严。吉野少佐负责全城巡逻，凡是在外面游荡的人统统关起来！”

顿时全城警报大作，摩托车声轰鸣，大街小巷充满恐怖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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