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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刘！去老班长那里给她拿点吃的带上。”

大刘转身去了。张部长语重心长地说：“这次去，还是一句话：一定要小心。

跟你罗姐姐说：无论任何人有暴露身份的危险，立即撤离。这是命令！培养一个好地下工作者不容易，让他们打进敌人内部更难，我们伤不起啊。你也一样，安全第一。”

“吴妈说的，任务第一。”阿英咬着下嘴唇握紧拳头。

“没有安全怎么完成任务？你们都牺牲了，我去搞情报吗？”张部长故作轻松地哈哈大笑，阿英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

“对了。张伯伯，我上次交给你的小包袱你帮我收着吗？没搞丢吧？”阿英又回头看一眼空荡荡的小茅屋，一脸的不放心。

“放心，我帮你收着呢，等你回来就还给你。”

“嗯。那是我亲爸爸和继儒爸爸留给我的，我就剩它了。以后，我还要靠那个小被面找我亲爸爸呢。”

“我知道。打完鬼子，帮你一起找。”张部长慈爱地拍拍阿英，把她送到小院外，忽然一拍脑袋说，“呀，一件大事差点儿忘了！”阿英一激灵紧张地抬头望着他匆匆回屋的背影。

转瞬他挥着一双新鞋笑吟吟地出来。阿英惊讶：“那个婆婆真给我做鞋了？”

她一屁股坐地下穿上新鞋，跳起来踩踩踏踏，乐不可支。

她揣着黑大个儿拿来的俩鸡蛋和一个大大的烤番薯上路了，依旧是宽大的破柳条布裤褂，一顶破草帽遮颜，只有脚上那双鞋是新的，非常合脚，带着它的主人一路疾走。

烤番薯很香，煮鸡蛋暖暖的，可是她心里更暖。

紫岚苍老的声音突然变得亢奋：“这一天，我入党了，中国共产党！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和国家连在一起。国家那么大，自己那么小，小得像只蚂蚁！可是，现在自己是中国共产党党员了！和国家连在一起了！如果以前是为了报仇，从今往后就是为国而战！”

宁城。乌云压城城欲摧，昏鸦盘旋，除了鸡鸣狗吠，静得让人心悸。城门紧闭，城墙头上枪刺在暮云中来来回回的闪着微光，流动哨又增加了。

阿英已经在城外躲藏徘徊半天了，敌人防守得严，她不敢贸然靠近，只能慢慢等天黑再找机会。蚊子，成团的蚊子飞舞，围着她舞蹈，不时拿她当点心，根本不理她无情的拍打，在她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上留下痛痒印记。

终于夜深，周遭只有蛙鼓虫鸣，城墙上的游动哨再次走远，她野猫般悄无声息钻进泄水洞，悄悄爬进城里。

罗芳自得知敌人要对所有中国人进行甄别以后就在想，就算通过甄别，张震在宁城的作用也会大减，而自己因为有夕颜小姐的背景不会有大碍。但是，龟田是个职业军人，极度刚愎自用和极其崇尚武士道精神，他对间谍工作很鄙视，对中国人很不信任。以后宁城在他的掌管下特务机关的作用将大大下降，而宪兵司令部则因为军官全部死了，已经名存实亡。她觉得自己陷入一个两难选择：留，还是走？

夜色迷蒙，她躺在阁楼的床上辗转反侧，新形势下不知道家里会有什么指示。好不容易刚刚迷糊着，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响，猛地坐起来忽然想到应该是阿英来了，凝神朝那个角落看去。果然地板一点点被顶开，阿英的脑袋露了出来。

指示很短：坚持隐蔽，保持静默，广交朋友。

阿英又把张部长的话跟她学说了一遍，然后抱着她的脖子贴着她耳朵悄悄说：“罗姐姐，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罗芳看着她小脸兴奋得通红两眼放光，诧异地问：“什么秘密？好的还是坏的？”

阿英骄傲地昂着头说：“当然是好的！”她神秘地两手聚成喇叭筒在罗芳耳朵上悄悄说，“我入党了！”

罗芳一把抓着她两只手，两个人恨不得跳起来，激动中滚在床上强压着声音笑啊笑的，多少天来的压抑、悲痛、紧张都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你才十四岁啊，十四岁！已经是共产党员了！你以后怎么得了啊！人家都要求十八岁的，你十四岁就要你了。”

“哼，我都十五岁了，你怎么还说我十四岁啊？”

“你那是农历算法，在娘肚子里就算一岁了，虚岁十五，实际才十四多点。”

两人头抵头脚挨脚地说了半夜，直到拂晓才迷糊睡去。

远近处公鸡一声声啼鸣，偶尔几声狗吠和孩子的哭声撩开了小城的黎明。

阿英在鸡鸣声中伸了个懒腰，胳膊打在罗芳的身上，转脸一看，罗芳正睁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微笑看她：“听张部长的，去学习吧。”

“我不想去。”阿英调皮地看着罗芳说，“我想跟着你。”

“傻小囡，学习多好！”罗芳神往地看着顶棚，“在根据地和同志们在一起，可以无拘无束大笑，听老师讲课，放心睡觉，不用把自己假扮成另一个‘自己’。”她长长出一口气，叹道，“多美啊……”阿英被她引得也神往起来：“那我走了谁给你跑交通啊？没人比我更熟悉宁城和这些交通线了。”

“去吧，去吧。我们要静默了，暂时也不需要跑交通了。”她深情地抚着阿英的头发，把一缕凌乱的发丝从她眼眉处捋顺到耳后，“去好好学习，好好歇歇，为以后工作积攒本事和力气。”

“嗯。罗姐姐，我真的好舍不得你啊。”

“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也许，不定啥时候我们又碰到一起了。”

罗芳搂着她说，“好好活着，打跑鬼子以后我们一定都回到这里来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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