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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雷劈的元祐党籍碑（第3页）

说是春天来到，到哪里不好，偏偏是“春到长门”，这是用的汉废后陈阿娇的典故。

汉武帝刘彻小时候去姑姑馆陶公主家中玩耍，很喜欢黏着表姐陈阿娇。公主逗他说：“我把阿娇嫁给你好不好？”小小的刘彻立即许诺：“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

这个故事，便叫作“金屋藏娇”。

后来，汉武帝在姑母的帮助下登上了帝位，虽然践诺立了阿娇为皇后，但是随着年岁与权力的渐长，早已不复初心，忘了旧爱。

阿娇听闻司马相如好辞章，遂派人赠与黄金百斤，求他写了一篇《长门赋》献给皇上，希望打动汉武帝的心。

李清照的这句“春到长门”，瞬间透露出了自己在明水独居两年来的恐慌与孤寂，如今归来，如离冷宫。

接下来写碾茶，却偏偏形容为“碧云笼”，暗用唐代王播“碧纱笼”诗意。

王播家贫之时，曾寄食扬州惠照寺中。寺僧为了戏弄他，故意先吃饭，后敲钟，让他扑了个空。王播非常屈辱，遂题诗于壁：“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阇黎饭后钟。”掷笔而去。等他三十年后再回到扬州时，已经官拜淮南节度使了。

当地官员听到他要驻节扬州的消息，不仅翻修了他曾经寄宿的惠照寺，还用碧纱将他当年题诗的墙壁笼罩起来。王播来时见到，感慨万千，遂又续上两句：“三十年来尘扑面，如今始得碧纱笼。”

这就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的来历，后来成为著名的励志格言。

此前蔡京得势，李格非被逐，李清照也被赶回了娘家，备受冷眼；如今蔡京罢相，连元祐碑也被毁了，尤其是赵挺之拜相，赵家可想而知必是宾客迎门，炙手可热，赵明诚与李清照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这可真是浮沉难料，梦里春秋啊。“一瓯春”，就是一壶茶，有点儿“黄粱梦醒”的意味。

下阕中，李清照明确写自己这次与赵明诚离别的时间是两年多，远离汴京，辜负青春，如今久别归来，自当珍惜眼前，“着意过今春”，也就是她“当年曾胜赏，生香熏袖，活火分茶”

的美好日子了。

四

“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这说的乃是碾茶、点茶。

饮茶之道，素有“唐煮、宋点、明泡”的说法。

茶兴于唐代，主要是煎茶煮饮，就是将茶研成细末后投入滚水中煎煮，中国最早的一部茶业专著即为唐人陆羽的《茶经》，陆羽亦被尊为“茶圣”。

到宋代时，宋人在茶艺上精益求精，发明了点茶与分茶之法，分为炙茶、碾茶、罗茶、候汤、烫盏、点茶六个步骤。

先取茶饼在火上微烤，而后掰下一小块倒入独轮碾磨中“轻拿细碾”，要碾茶成末，细箩筛过，才更易出现白色。待到水至二滚，要先将茶盏烫过，而后将茶末拨入，稍注热水，调成如溶胶的茶膏，这就叫“点茶”。

点茶之际，要同时以茶筅快速击拂，就跟搅鸡蛋一样，使茶末发泡，溢盏泛起，细白的乳沫浮于汤面，这浮起的泡沫就叫“汤花”，上者当“其沫如饽”。所以碾茶要越细越好，这样才能“入汤轻泛”，发泡充分。

如果研碾细腻，点茶、点汤、击拂都恰到好处，汤花就匀细，可以紧咬盏沿久凝不散，称为“咬盏”。

宋代每年清明都有斗茶会。“斗茶”，亦称“茗战”，指的是清明新茶初采，茶道爱好者聚在一起，各选上品好茶，轮流烹煮，相互品评，包括斗茶品、斗茶令与茶百戏三种竞技方式。

斗茶之时，茶品以“新”为贵，用水以“活”为上。

点茶之水以清、轻、甘、洁为美，以泉水为上，井水次之，江河之水则因有鱼虾泥沙之味，纵然味道轻甘亦居下品。

煮水之时，细察三沸：初沸如鱼目，微有声；二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三沸如腾波鼓浪。

苏东坡有名句“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活水还须活火烹，自临钓石取深清”，从此成为茶人守则。过则水就“老”了。

斗茶技巧，一斗汤色，二斗汤花。汤色以纯白如乳为上，青白、灰白、黄白为负。故而宋诗中常以“香乳”“细乳”代指茶汤。其次，要看“汤花”持续时间长短，“咬盏”细密程度。

若汤花不能咬盏，很快散开，汤与盏相接的地方立即露出“水痕”，就输了。所谓“水脚一线争谁先”，斗茶以水痕晚出为胜，早出为负。

斗茶中最神乎其技的是“茶百戏”，又称“汤戏”或“分茶”，这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喝茶了，而是一种沏茶技艺的比拼，指的是将煮好的茶注入茶碗中的技巧。高手可以通过茶末和沸水的反应，在冲茶时使汤花瞬间显现出花鸟山水等各种图案，但聚之不久就会溶散，宛如海市蜃楼，水月镜花，为文人最爱。

诚如杨万里所咏：“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

宋代文人斗茶之风鼎盛，多有撰述，如蔡襄之《茶录》，黄儒之《品茶要录》，周绛之《补茶经》，丁谓之《北苑茶录》，叶清臣之《述煮茶泉品》，连皇帝宋徽宗都有一部《大观茶论》，还曾手绘《文会图》，描绘文人学士在庭院中品茶雅集的情景。

司马光、王安石、蔡襄、苏东坡，都是斗茶的高手。

李清照，自然也不例外。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软耳根没脑子的宋徽宗罢了蔡京没多久，又禁不住他的哭哭啼啼，再次将其复相，而赵挺之自然就要倒霉了。正如李清照所言，“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1107年，赵挺之罢相，不久病卒，年六十八，谥曰清宪。

赵挺之得意时，李清照没跟着沾到多少光；但是赵挺之失势，李清照却因为蔡京的加倍打压而在开封待不下去。不久，赵明诚被夺官，携妻回到青州故居，开始了“葛天氏之民”的隐居生活，一住就是十三年。

不过，这时候大家都成了一样的人，李清照的心反而踏实了，索性将自己当成远古时期的乡下人，将刚修缮的藏书楼命名为“归来堂”，又因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有“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句，遂自号“易安居士”，世称李易安。

正如苏轼在黄州蜕变成苏东坡，李清照亦在青州破茧成蝶，从此成为易安居士。

这也是李清照一生中最平安快乐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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