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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揭开垄断大幕（第3页）

他原本还想要将硝化甘油倒进水箱，但此时却只能放弃。

“快出去，伙计们！”拉蒙招呼着在场的工人，一起冲出了库房。就在他们奔向附近的土坡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了整个厂区。拉蒙瘦长的身影，瞬间被刺眼的火焰所吞没，其他人也当场遇难。

最先接到噩耗的，是弗兰克·杜邦和尤金·杜邦。他们连忙乘船渡过特拉华河赶赴现场。面对爆炸后的残垣断壁，他们在慌乱的人群中木然长立，泪水纵横，却明白一切都无力回天。

随着那一声撼动特拉华河两岸的巨响，在人类炸药发明研制的祭坛上，杜邦在牺牲了第二代的亚历克斯·杜邦之后，又献出了家族第三代的长子——拉蒙·杜邦。

王国的危机

拉蒙葬身于爆炸后，他的堂弟同时也是其助手的尤金·杜邦，对事故原因进行了详细调查。最终，他如实向伤心欲绝的亨利做出报告。根据尤金的调查，事故原因是作业员在前一天晚上忘了对硝酸甘油进行冷却，这是完全人为操作疏忽导致的安全事故，而并不是黄色炸药的质量问题。

拉福林·兰德公司的总裁所罗门·特克，暂时接管了雷帕诺公司，他本人是拉蒙的朋友，也是公司的合伙人。特克以顽强的姿态，帮助雷帕诺度过了艰难时刻。两年后，杜邦公司回购了拉蒙在雷帕诺公司的股权，从而成为该企业的最大股东，亨利的儿子威廉·杜邦担任了公司新的负责人。

拉蒙为新炸药的开发，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当亨利从悲痛中缓和过来后，终于意识到硝化甘油炸药的价值。不久，这一新产品进入了杜邦企业的产品序列，雷帕诺成为全美国最大的硝化甘油炸药生产商。当然，亨利依然没有忘记继续大规模生产黑色火药。

1888年，亨利已经76岁了，但他依然期盼着扩大帝国的版图。他派出次子弗兰克，前往艾奥瓦州基奥库克附近的中西部矿区，在那里建立起摩阿火药厂，生产最先进的黑色火药。然而，后人将这个企业评价为“对过去的纪念”，也是亨利对即将逝去的黑色火药时代，所写下的一曲挽歌。很显然，当历史距离20世纪越来越近时，硝化甘油炸药才是火药界未来的主角。不过，单纯从商业布局上来看，摩阿火药厂的建立，又具有强烈前瞻性——在以后相当长的时间内，大多数煤矿还将始终沿用黑色火药。这是因为甘油炸药的使用，将会导致煤被彻底粉碎，甚至烧成灰烬，而黑色火药的使用，只会让煤层松动。因此，摩阿火药工厂的建立，可谓亨利凭借丰富的商业经验与投资信心，在晚年为事业营造出的最后辉煌。后来，摩阿火药厂不断扩大生产规模，1890年4月，第一批先进的四轮碾压机投入生产中，到1892年、1900年和1918年，又各有一台投产。这家企业日后会经历三次战争的洗礼，并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黑色火药生产企业，直到1948年才关闭。

遗憾的是，摩阿工厂所经历的一切变化，亨利·杜邦都无法看到了。1889年8月8日，正是他77周岁生日，他在家族的第一个火药企业阿尔蒂尔工厂溘然长逝。

亨利·杜邦无疑是杜邦家族前期发展中无可替代的人物。在美国命运发生转变的历史关头，他毅然做出了正确选择，即使家族从中百年受益，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整个国家的命运。内战之后，他则在接受新鲜理念和保持自身传统的矛盾中努力找到了平衡，并由此带领杜邦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新道路。

当亨利·杜邦下葬之时，家族内外的许多人，都将焦虑的目光越过墓碑，投向特拉华河入海口的天际线。不少人感到，尽管老年的亨利反对创新，但他多年如一日的独裁式管理，确实将企业各方面的流程设计得稳定高效，为迎接即将到来的时代变化，毕竟打下了强大的基础。然而，这种变化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展开，亨利没有告诉人们答案，此时他已沉睡在坟墓中，一切都无法令人安心。

这些人的焦虑并没有错。亨利生前始终相信自己为杜邦设计的道路是正确而清晰的，这一点对所有追随者也同样如此。所以，他很少给下属员工以指导，对接班人的人选，他也从来没有留下过指示。很可能，他觉得答案是非常明显的，只需要服从即可，并没有什么可讨论的。

亨利生前过度自信所导致的问题就充分暴露了。他的两个儿子阿尔杰农和威廉，开始为究竟谁继承父亲的领导者位置而发生争执，威廉由于名声不佳，一直被“委任”在公司核心领导层之外，阿尔杰农既不想亲自担任公司领导职务，更不愿意看到威廉接任。

为了尽快确定领导核心，家族合伙人联席会最终决定让49岁的尤金·杜邦继承高级合伙人，尤金的弟弟弗兰克担任监督人。

尤金与弗兰克背景相似，都是经验丰富的技术人员出身。他们和拉蒙共同为企业做了大量的革新工作。但事情的发展，证明了尤金并不是出色的领袖。

在亨利去世之前，火药贸易协会的组织运行就开始出现了问题，一些较小的企业为了获得利润，开始接连违反协议相互竞争。从1881年到1883年，违反价格规定的案件数量高达280多起，而随着拉蒙与亨利的先后去世，这样的事情更是有增无减。

尤金接任之后，开始采用铁腕手段对付违规企业。他认为，将那些敢于挑战协议的小企业开除出协会，然后再由杜邦吞并他们，这是最佳的处理方式。

当然，如果杜邦能够强大到吞并整个火药贸易协会内所有企业，那就是更为吸引人的梦想。

在这一战略的指导下，杜邦如同海面下四处游动的庞大鲸鲨，不断吞食着目标的猎物。1890年，尤金首先指示代理销售商沃德尔，用低价倾销方式来迫使刚成立的查塔努家火药厂破产。沃德尔贿赂了田纳西州奥尔托瓦铁路公司的管理人员，搞到了这家火药厂托运的每周报表，包括桶数、目的地和收货人姓名，随后制定了针对性的倾销策略。1895年，杜邦公司和拉福林·兰德公司就共同控制了这家火药厂股份总额的55。41%。

采取同样的掠夺手段，菲尼克斯火药厂也被杜邦收入囊中。从1896年到1899年期间，尤金以种种手段，控制了公平火药公司、狄特马火药与化学公司、佩顿化学公司、美国奥迪兰斯公司、钱柏林·卡特里奇·塔格特公司等，随后又获得了纽约火药公司、美国炸药公司、狼山炸药公司、美国福赛特火药制造公司等同行的控制权。

到1897年，尤金在美国已经找不到值得购买吞并的目标，他开始将并购目标扩展到全世界。此时，美国正在发展成为世界性强国，这给予他撬开国外资本市场的良机。在随后签署的詹姆斯堡协议中，杜邦和欧洲火药企业们瓜分了世界市场，杜邦获得了美国及其现有和将有的所有领土与属地，此外还包括墨西哥、危地马拉、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哥斯达黎加、哥伦比亚与委内瑞拉。同时，南美洲其他地区，以及不属于西班牙的加勒比海群岛，被划定为共同的开放区域。不久之后，加拿大和西班牙群岛的市场，也被杜邦所占领。

随着一系列的扩张动作，杜邦火药企业已经成为国际舞台上长袖善舞的主角。对此，尤金沾沾自喜，他展望着从全世界攫取到更多利润的前景。

值得一提的是，尤金·杜邦成为杜邦公司的第四任总裁后，在对外扩张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对内改革。当他上任后不久，阿尔杰农·杜邦就主动提出：“我们应该对股份进行划分，对职责加以明确。公司组织越来越庞大，如果还实行过去的合伙企业和财产共有制度，显然会和时代潮流相背离。”

尤金对这种说法深以为然，他开始着手布置，经过改组后，杜邦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了。尤金持有了其中20%的股份，他对此相当满意。

虽然尤金自我感觉良好，但在他主管公司的13年中，受到的指责和批评远远超过了他的前任亨利。当他上任不久之后，就因为难以处理庞杂的事务，将权力下放给负责不同分公司的董事。由于总公司的职责由此减少，他又对机构进行了精简，甚至连家族内保留了上百年的花匠和石匠职位也取消了。由于世代受到杜邦家的雇佣，这些工人们对尤金普遍感到不满。在开展精简之后的数月中，杜邦家有4座粮仓相继失火。虽然最终并没有查出原因，但许多人都认为，那是被解雇工人的集体报复。

更让尤金饱受诟病的，是1890年10月，公司“上游工厂”所发生的爆炸事故。这次爆炸事故中，有12名工人死伤，但尤金却没有按照杜邦的传统来处理此事，他拒绝承认公司对此负有任何责任，而是单方面认定爆炸是工人中恶意破坏者所犯下的罪行。其后的调查材料证实，此次爆炸的关键问题在于焊铁本身过热，并非任何人故意破坏。为了扳回面子，惩罚自己所认定的不法之徒，尤金运用家族影响力，使得特拉华州法院以故意纵火烧毁粮仓罪判处了4人入狱，其中2人就是家族曾经雇佣的石匠。

由此，尤金完全破坏了前辈在家族和工人之间苦心孤诣所建立的和谐关系，这一时期，公司的劳资关系变得相对紧张。一个最好的证明是：虽然所谓的纵火犯被捕入狱，但此后的3年中，杜邦家的粮仓和农场依旧火灾不断。

尤金不仅对于工人相当严苛，在限制家族晚辈方面，也和亨利毫无二致。

他完美地继承了亨利剥夺年轻人对经营策略发言权的做法，而且即便当伊雷内·杜邦二世的儿子小阿尔弗莱德·杜邦也拥有了公司10%的股份之后，依然不允许他参与公司的董事会中参与决策和管理，尽管小阿尔弗莱德正是伊雷内·杜邦的长曾孙，也担任了公司内相当重要的行政职务，对于尤金的做法，许多人感到不平和担忧，但这一切问题，都暂时被杜邦表面的规模扩张所掩盖了。尤金依然陶醉于权势带来的享受中，遗憾的是，他并没有亲眼看到手中股票随着海外扩张而不断升值的机会，也再没有办法去弥补某些错误做法对企业所造成的伤害。

1902年，下属们发现，尤金·杜邦没有去办公室，据说他因为重感冒得了肺炎。不到一周后，他就溘然长逝，在震惊之余，杜邦家族再次面临着企业领导人选的问题。

看起来，尤金突然撒手人寰更像是引发领导权危机的偶然事件，但如果追溯更早的原因，正是“鞠躬尽瘁”的亨利亲手埋下了新危机的种子。由于他和他的继任者对权力的独占，这个家族此时将要面对的变化，将远非是普通的暴风雨，而是上冲天宇的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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