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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中州元宵节(第1页)

熮一永遇乐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撚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张端义《贵耳集》有云:“易安居士李氏,赵明诚之妻。

《金石录》亦笔削其间。南渡以来,常怀京洛旧事,晚年赋元宵《永遇乐》词云:‘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已自工致。至于‘染柳烟轻,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气象更好。后叠云‘于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皆以寻常语度入音律。炼句精巧则易,平淡入调者难。”

这首词写于南渡之后的某个元夕,却旨在回忆中原盛日,采用对比手法,将过去与现在、自己与邻人层层相照,写出孀居景况,无限凄凉。

镜头从黄昏开始,开篇“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对仗极工,着力描写元宵暮景,落日的光辉仿佛熔化的金子,流光璀璨;晚霞围从着夕阳慢隐落山后,仿佛合上了玉匣子。

“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是又一句工谨对仗,在色彩之外又加入了声音背景,笛子吹奏着《梅花落》的曲调,眼前的春意究竟有多少呢?

“元宵佳节,融和天气”,第三次对仗,把时间和天气结合照应,似乎反复铺陈,却猛地一转“次第岂无风雨”,荡开一笔,说暖融的天气里难道就没有风雨了吗?这还是在讽刺南宋朝廷偏安一隅,浑忘北方烽火。

然而宋高宗可以“错把杭州当汴州”,李清照能够忘记深重的国难家愁吗?她忘不了,故而“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谢绝了所有人的邀请。

这也可以看出,词人虽然晚景凄凉,但由于她的名声家世,临安城中还是有很多贵妇愿意与她结交,会乘着香车宝马来邀请她参加元宵诗酒盛会。但她“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都婉言推辞了。

下片转而回忆往昔,“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从前在汴京时,闺门风俗最重视的节日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会盛妆出游,兴致高昂。

“铺翠冠儿,撚金雪柳,簇带争济楚。”这几句着意写当年的穿戴打扮,铺翠冠儿,指嵌插翠鸟羽毛的时兴帽子;撚金雪柳,金线撚丝制成的银色流苏;簇带,就是插戴满头的意思。

这段回忆充分显示出年轻时代的李清照的娇贵快活,颇符合老年人抚今思昔的情绪。

因为灯市实在太热闹了,人群熙攘,妇女们夹杂其间,往往会挤掉些簪花钗环什么的,以至于元宵畅游达旦,收市后也还有续曲,就是黎明时分,天蒙蒙亮,游人兴尽而返,街市居民却会持灯照路,一路低头捡宝贝,这叫作“扫街”。

《武林旧事》载:“至夜阑,则有持小灯照路拾遗者,谓之扫街。遗钿堕珥,往往得之。亦东都遗风也。”

姜夔有诗道:“元宵争看采莲船,宝马香车拾坠钿。风雨夜深人散尽,孤灯犹唤卖汤元。”便说的是此番情形了。

彼时的李清照,可曾在元宵夜市上失过钗环?

昔日繁华不可追,如今憔悴难尽诉,盛妆冠带换成了风鬟霜鬓,甚至害怕晚上出去。老去的岂只是容颜,更有心境,南渡后的孤凄寥落,让词人完全没有了应酬游乐的心情。

曲词写到这里已是不胜凄楚,常见的收束会做一句比喻将愁情荡得更远,比如李煜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秦观的“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或是作者自己的“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都是同类手法。

然而在这首词中,作者却奇峰突起,“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横生波澜,以邻家欢聚元宵的笑语来对比自己孀居凄凉,宛如口语,极为家常,生活气息浓郁,而感染力极强,更见今昔之比。

读之心痛神伤,仿若风吹来一声叹息,久久不绝。

难忘汴京,最难忘故都风月,元宵佳节。李清照最喜欢热闹风华,不知道从前是否有过“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美好时光,但是与闺密们挽臂同游,争妍斗艳的节目是少不了的。如今想来,都如蕉叶覆鹿,南柯梦远,今昔对比,更见悲切,泣血成诗,令人不忍卒读。

以至于南宋词人刘辰翁会说:“余自乙亥上元诵李易安《永遇乐》,为之涕下,今三年矣。每闻此词,辄不自堪,遂依其声,又托之易安自喻,虽辞情不及,而悲苦过之。”

另外,如辛弃疾和刘过等词人,也都曾写过仿易安体的词作。

说到辛弃疾,就不免要提起他那首最著名的元宵词: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首词的时间是明确的:元宵节的夜里;地点也是清晰的:灯会闹市之中。

“东风夜放花千树”,并不是真的一夜之间繁花尽开,而是漫天烟花,或曰树上系满了彩饰,开的不是花,是灯;“更吹落,星如雨”,吹落的当然也不是星,而仍然是烟花或彩灯;“一夜鱼龙舞”,舞蹈的当然不是鱼龙,而是光怪陆离的走马灯。

树树悬灯如花开,焰火飞坠如星雨,车来车往,语过留香,音乐响彻,马灯走起,舞龙耍灯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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