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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自流笑道:“兴之所至,且再来一幅山水!”奋袂低垂,扬扇点划,便与木风雷斗在一处。先前他不过小试牛刀,将自己初创神功运于实战。此时再辟蹊径,寥寥数招勾勒,连绵群山便已冲天而起,线条意韵凝厚,气势雄峻之极。凌钦霜不懂绘画,但见江自流于生死相搏之际反有如此闲情逸致,不禁喝起彩来。
木风雷为了不让对方再破自己衣裳,瞪大双眼观瞧对方扇路,竭尽全力招架。行草虽以神为上,毕竟笔画之间架构尚存。然作画不比写字,山之神,水之韵,全然纯乎于心,信手而来,重意不重形。从何处下笔,于何处转折,毫无一定之规。那木风雷却又如何看得出扇之走势?不须臾,一条奔腾大江便跃然青衫下摆之上。而复淋漓数笔,群山倒影亦成。但见下摆随风而动,江水滔滔之势尽显,而群山勾勒上身,兀自巍峨不动。动静相合,神韵盎然,配上那首《破阵子》,实是不世杰作。江自流如此对敌,实如儿戏一般。
翻翻滚滚三十馀招,二人渐入竹林深处。木风雷越发束手束脚,忽地大喝一声,棍光粼粼,蕴着内劲,猛地扫出。竹枝为之一颤,便即折断。木风雷大袖流转,竹叶洋洋洒洒,飘零如雨,便似生了眼睛一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纷纷袭向江自流。
江自流不妨对方有此一招,早有数片竹叶掠身而过,但听丝丝细响,衣上也多了几道口子。凌钦霜虽然尚远,亦受波及,慌忙退后。木风雷一招奏效,叱咤雷鸣,鼓风驭叶而上。江自流暗暗吃惊:“此人竟有凌空驭叶之能,究竟是何来历?”当下再顾不得作画,蓦地清啸一声,锦衣激荡。竹叶竹节与衣衫一碰,叮叮轻响间,便纷然下坠,化为齑粉,浑如身着铠甲一般。
木风雷也是一惊,暴喝一声,真气鼓动,棍影更疾,竹枝竹叶成百上千,伴着疾风,汹涌而来。江自流将护体真气催发至极,竹叶纵多,却也无济,但他一时却再难近木风雷之身。虚拆数招,江自流但觉对方所有攻势皆出袖棍,而他的双腿却始终僵立。身或来回扭转,前后缓行,或上下游移,凌空飘荡,双腿却仅仅为轴,交战多时,更未稍弯。
江自流心中忖道:“他这双腿始终直立,难道有疾不成?但腿不打弯,却为何又能行动?”心念甫动,迎着漫天绿意,欺身而上,扇子弧长,凌空作圆,真气如环,射向木风雷心口。木风雷不料他仍能欺身强攻,双棍疾格时,却只化去半弧真气,另半弧嚓的一声,划在对方胸间。那道半弧当真妙到毫巅,赫然居于群山之上,宛似一弯弦月。木风雷心口大痛,慌忙转攻为守,护住上盘。江自流冷笑一声,猛攻他双足。
原来木风雷依仗绝世神功驭风而行,但双腿自小有疾,下盘乃是命门。此刻见江自流出手,大惊之下,慌忙后掠。江自流哈哈一笑,自忖画中尚缺点睛一笔,折扇一抖,又是一环射出。木风雷深吸口气,全力驭叶反击,断不让江自流再划伤自己。
此一番恶斗,竹林早已面目全非,连根拔起者有之,从中折断者有之,支离破碎者亦有之,只剩寥寥几节枯竹随风摆动,四周断枝纷飞,碎叶乱舞。凌钦霜见得木风雷驭叶为兵,江自流以扇成书,心中忽地疑惑起来:“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如若遇到江大侠一般的高手,只守不攻,又岂能制胜?莫说克敌,只怕守得几招便方寸大乱了。”转念又想:“或是我修为尚浅,难与江大侠匹敌。若是换作师父,未必不是江大侠的对手。”想到这里,心中忽又一颤:“如依师父所言,只图稳守,却怎能有这般风云变色之战?”随又连连摇头:“师父曾道,武为止戈,不求杀人,但求自保。况只图招式幻妙飘逸,却华而不实,乃是下乘,大巧若拙方乃臻极。”他从小到大,惟命师尊之命是从。师父所授之武功,所传之道理,起初或有疑窦,或存己见,可但凡稍提,便得严惩,故久而久之,师尊之言,他尽当至理,师尊之技,他尽视无敌,无论自身欢喜与否,尽都全盘吸纳,再无创见,再无违拗。而此刻,他虽然说服了自己,但那份久违的不然之念却终于重回心头,再也挥之不去。
正自出神,忽听脚步声响,循声注目,却见远处银光闪耀,正自缓缓迫近。凌钦霜吃了一惊,定睛看时,那银光之中却走出三个人来。当中那人一身头戴翎毛银盔,身披亮白银甲,手持五尺银刀,举手投足间霸气十足。银盔遮住那人大半面目,只露出一对精光灿然的眼睛,冷冷扫视战局。其时日薄西山,如血的残阳蒸起天际一片红霞,似火烧一般。那身打扮在夕阳映衬下泛着粼粼银光,格外刺眼。他左首那人一袭淡黄长袍,白净面皮,形容枯槁,负手而立。右首却是名女子,容颜端丽,体态窈窕,墨色长裙拂地,腰畔佩剑龙吟,颇显英武之气。
却听那黄袍人道:“木师兄,几年不见,这‘惊雷霹雳棍’愈发犀利,当真有惊雷之势,可喜可贺!”声音阴恻恻的,全无半分暖意。江自流此时大占上风,听到说话声,心下暗喜:“总算来了!”
木风雷被逼得手忙脚乱,却终未让江自流画出最后一笔,忽见来人,口中喝道:“姓岳的,你来干什么?”黄袍人道:“奉命助木师兄对付强敌。”木风雷喝道:“放屁!那鸟宗主是你老子吗?他让你帮,老子偏不用你帮。”他分神说话,手上稍乱,江自流那最后一笔倏地落于江面之上,一道半弧若断若续,正是弦月倒影。
黄袍人道:“如此也好。木师兄便自己大展神威吧。”银甲人冷冷地道:“又伤我三个门徒。”黑衫女子秀眉微蹙,却不说话。
凌钦霜见强敌纷至,一时却未发觉自己,正自寻思善策,便听一声惨哼,木风雷双棍脱手,摔在地上,鲜血狂喷,胸前登时殷红一片。江自流折扇轻摇,叹道:“可惜,可惜!”转眼望向三人。
那银甲黄袍二人互视一眼,飘然上前,将江自流围在垓心,更不向木风雷看上一眼。那黑衣女子轻叹一声,扶住木风雷。木风雷哼唧几声,便晕过去。
黄袍人略一欠身,道:“江大侠神功盖世,在下佩服之至。”江自流既已出言邀战,自然想到此等局面,轻摇折扇,淡淡道:“三位是车轮战,还是并肩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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