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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凸伸展起被操控躯体的四肢,扭动着脖子,就好像他自己的身体做热身运动一样。晚风呼啸着吹拂过他宽大袖袍,让其在诡异的夜晚中翩翩舞动。那个背负着他自己的躯体远远看去,就好像收起了双翅的鸟儿一般。
沿着两侧布满了茅膏荒草漫步,每当有一阵风吹来,荒草便像是在夜晚舞动的人浪一般,一下左一下右地弯曲着。茅草中还夹嘘然不止的虫鸣乱叫,让夜的平静显地嘈杂无比。
除此之外,让他更为兴奋的声音是来自这条道路尽头的学校深处,枪声夹杂着惨叫,不间断地从学校各处传来。就好像这所学校本身就是一个哀号不止的,被施以极刑的巨人。无力挣扎的无辜者们尖叫着,哀求着,惨烈着叫着。施虐者们狂笑着,狰狞着,大喝着。只有枪声和爆炸声,不悲哀,不恐惧,不兴奋,没有任何的感情。
不过,那全都是猎物。
凹凸看到了茅草后的埋伏者,虽然面无表情,心中的兴奋却强烈地仿佛是自己真正“重生”的那一刻。
美丽叔说,外界数据接口和凹凸身体上的神经接驳时,因为神经元的抗原反应而产生的“虚幻”的痛苦比分娩时女人所要承受的还要剧烈。幸运的是,凹凸熬了过来。
但是凹凸却在接连不断的痛苦中,不住地苦苦思考。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是我要忍受这样的痛苦?为什么心里上的创伤还不够,还要忍受这世间最难以忍受的肉体上的折磨呢?为什么人生已经如此悲惨,还会更加无法拯救地跌落到更深处去呢!
痛苦消失的一刹那,也是凹凸得出结论的时候。从那时起,他觉得对于世界,他必须要施以某种报复,就像这个世界之前是这么虐待他一样。
去扼杀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美好!
可是当痛苦结束时,命运却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睁开眼,你获得了重生了,来看看你的模样!”美丽叔说道。
当幕布被掀开的一瞬间,凹凸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一具体型标志,面庞俊美,全身反射着灰光的——机器人。
“这就是我?”他诧异地指着镜子中的自己问道。
忽然,他愣住了。对,自己竟然能动了。指着镜子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可是他竟然真的发现自己再次拥有了完胜之前千百倍的修长肢干。光滑无比的金属表面,让世间一切以皮肤炫耀自己的女人自惭形秽。
“希腊神话中最为俊美的男人俄洛斯也不及你的外表。这是你所控制的躯干,让一切机巧的机械造物黯淡失色。”
“G型神探?”凹凸想起了一部老电影。转而,他细细一思量,问美丽叔:“为什么是控制,这难道不就是我吗?一个半机械人!”
“你不是G型神探或是机械战警等等电影里出现的半机械人,你就是你,凹凸。而它。”美丽叔指着镜子中的机械美男说道,“它是你的傀儡。你的眼,你的鼻,你的耳,你的舌,你的五官感觉和你的行为,都不过是依托于这个机械媒介而已。它代替你去看,去听,去闻。而你的灵魂还在你的血肉之躯内。”
“那么我在哪里?”
“真相可能有点残酷,但是我会解释给你听。”美丽叔支支吾吾地说道。
“快告诉我。”不详的征兆顿时在心头弥漫开来
,凹凸轻轻地说道。
“在你的脚边……”
凹凸低头一看,心冷如冰。新生时的希望荡然无存。
凹凸站定了,等待着埋伏者的出现。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的,他不由自主地弯过双手,抚摸着后背的铁罐子。这个丑陋的,纯黑的合金罐子就好像一具圆形的棺材。棺材中除了一些机械装置,还满满地装载着人造羊水,以及羊水中的自己。一簇簇的导线从罐子中延伸出来,接在这个机械身躯的脊椎位置。每分每秒,都有大量的数据藉由这些导线,来回交织在机械躯壳和他自己之间。
傀儡比操偶人强大千百倍,控制的一方才是最弱小的。这简直就是一个荒诞无比的笑话。
“我就是那么一个罐子!”凹凸终于爆发出来,孔武有力的机械手臂疯狂挥舞着,将周围的实验设备砸地裂痕丛生。
“我说过,真相可能有点残酷,你需要转变观念……”美丽叔嘟囔着小声说道。
“那么聪慧的你!告诉我,怎么转变观念!你砍断了我的四肢,把我装到了一个黑漆漆的罐里!然后我就得一辈子,都被关在了这个铁罐里,永远都出不去了对不对!”
“在人一生的生命中,灵魂都被关在肉体这座监狱中。”美丽叔说道。
凹凸楞了一会儿,一把抓住了美丽叔的衣领,咆哮道:“那你又给我多加了一道监狱,这个可恶的铁罐监狱,关着我的肉体!”
他一脚狠狠地将合金罐子踢开。这个圆筒哐当哐当,戏剧性地滚落到了墙角。
“灵魂没有四肢,更没有翅膀。但是只要自由了,它就能移至任何地方。甚至连时间都束缚不了它。”美丽叔平淡地说道,“你可以做任何常人都做不到的事情,甚至都可以探索太空。只要能量允许,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肉体。”
“呵呵,自由。”凹凸冷笑一声,丢下了美丽叔,“我可以杀人吗?既然是自由的,那么我可以杀死任何妨碍我自由的人吗?”
“机械躯壳是模块化的,如果加装了武器模块,理论上也不是不可能。”
茅草从中探出了一个红外线的光点,在凹凸的胸口游移着。终于,埋伏者按耐不住,一声轻微的枪响之后,凹凸双膝跪地,仰面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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