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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1 旧时刻的墓（第1页）

寒凉的雾水在逐渐空荡的广场里如泥浆般缓慢流动着，兵械敲击声不绝于耳。

秦渊极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正沉心思索伊光袭话中所指的意思，却突然注意到鼻间一股萦绕不去的血腥味，于是禁不住看了眼地上死于非命的忠心士兵，看数道粘稠鲜血顺着满是裂痕的木板与青石一直淌到他的脚边，随后，他终于瞥见人群中已然碎成无数肉块的儿子。

伊光袭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动手了，漫天幽影呼啸舞动，像是海上不息的风暴。

五六个同样上了年纪的贵族在温热血迹溅到脸上的霎那便颓然瘫倒在了地上，先前他们或许还抱着丝侥幸，认为自己能够凭借着士兵和咒术师的数量优势堆死伊光袭，但现在看来，对方真要杀人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几年前那夜的传说，此刻竟是真实得可怕。

“你……何必欺人太甚，没了我秦家，这海祝城……”

他的话还未说完，又是数十道血迹飞溅而起，这次，是伏击在高处的那些弩箭手。

“谁敢杀我？谁能杀我？又有谁敢、谁能从我手中夺走这座城？”

伊光袭的目光再度归于平静，眼眸中暗含的冰霜凝结得愈发深重，“乌凉城化作废墟的消息很快便会传遍整个南疆，那些废物城邦只能选择臣服于我，或者同样化作灰蔼。传说时代的南疆，据说还未曾有数千城邦并立，我想，不久的将来，我会有机会见到那幕再现的。”

秦渊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然而先前收得极紧的心神却终于在那个刹那松开，因为结局大概已经注定了，他或许会因此感到不甘，但他的不甘不如伊光袭的恨意有力量。

他松开女孩浸满汗水的手掌，缓步走到伊光袭面前，面容沉静。

“现在我没了儿子，或许马上家人也要受难，但你，看来也不得不面临同样的命运了。”

“其实我在很久之前，在你还未成为伊光王的时候就很讨厌你，你这个王室与平民生出的小杂种，出身肮脏，外相懦弱却像条毒蛇般目光不善。将你这样的人留在穹顶，实在是对穹顶王族血脉的侮辱，那年伊光王同情你，看起来，终究是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伊光袭摇了摇头，骨节咔咔作响，“这并不是他做出的第一个错误决定。”

“可你姐姐是真正的王族血脉，她有资格也有义务为王室死去，像你这样的贱骨头又怎么能够理解。我只是没想到，随着年岁增长，当年的小杂种心智却没有丝毫变得成熟的迹象，内心阴毒自私残暴甚至更胜以往，既然现在你想通过这种荒唐的方法赢得王权，自然，来日也必将会因为其他人用了这种方法而丢掉冠冕乃至性命，到时候，我在凋亡大道上等着你。”

“放心，你不会去凋亡大道的，我，自然也不愿意去。”

极远处的海平面上有渐起的朦胧晨光，薄雾飘渺，广场上只剩下先前的那些贵族、卫兵、暗处的咒术师和先前跟随着伊光袭悄然到来的两人，然后阴影旋转而生的风暴瞬息之间便将所有人所有景象笼罩入内，没有人尖叫痛呼，入耳只有骨头与风刃厮磨的咔咔声。

伊光袭脚踏满地的血水，走到唯一还站在广场上的女孩身前，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痕。

女孩在海祝城外某个以打渔为生的小镇里出生长大，在这之前，她从未离开过自己的故地，也从未看见过海祝城穹顶小山上的高大城楼，没有吃过贵族餐盘上那些精致无比的食物，更没穿过今日身上用料昂贵裁剪极细的衣裙，或许曾有过向往，但那时终究只是向往。

今天她已尽数得到了这些，却无比恐惧，始终都在颤抖哭泣，却又不敢出声。

男人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脑袋，温柔问道：“多年前我们曾见过，现在，你还记得我吗？”

但手掌下的女孩毕竟不是真正的王女，她没有奈奈的气度，也不曾有她的记忆，她只是某个因为哽咽而喘不过气来的普通女孩，她未见过伊光袭，所以颤抖着摇了摇头。

然后伊光袭点头，手中匕首寒芒闪动，噗嗤一声刺入了女孩的胸口。

小羡面无表情地看着场间的闹剧终于落幕，又转头朝着远处那座满是恢宏建筑的小山瞥了眼，示意奎占带着棺椁朝那处进发，他们要将那具尸体带上穹顶的王殿。

此刻，万篱的身影也终于在黎明彻底到来前的昏暗中跃出，一脚踏在蜿蜒爬升的山道上。

少年身后是黑色狭长的翅膀，原本的双翼已经演化为四翼，扑扇间便有数道黑影衍生。

万篱知道奈奈为什么要让自己带她来这里，只是伊光袭既然回了海祝城，迟早会来穹顶，所以他落地的瞬间便准备放下女孩，转头抢先去截杀对方。然而女孩依旧将他的衣服抓得极紧，清秀的双眉微微蹙着，似乎还未从先前横越高空的恐惧中恢复过来。

“你回花坞阁吧，我必须要去把那几个家伙处理掉。”

他说着便要将怀中的女孩扯开，但奈奈的双手却抓得更紧了。

“你如果回去就必须把我也一道带回去，我才是海祝城的王女，事关千年王权传承，我必须亲自面对，而且这对那个留在广场上的女孩不公平，她会死的！”

“你回去，你也会死的！”

“那你回去呢？你就能杀了海祝城的传说？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比你更弱懦更怕死？”

万篱怔了怔，现在的他回去的确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先前万篱已经感知到了伊光袭身上那股属于黑暗领的力量。如果那夜黑山还在他身上留了什么后手的话，已经不是不死之身的他可能真的会死在广场上，更别提能力不明的小羡似乎站到了对方那边。

“那我不去了，我带你离开这里吧。”

带走她，万篱想着，孤注一掷，谁管三年之后命运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我不能走，我是，也只能是海祝城的王女，离开这里，我便什么都不是了。”

奈奈从万篱的怀里离开，又牵过他的手，“既然你不能带我回到广场上，我也不能现在就白白死掉，那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说着女孩的身影逐渐变淡消失，万篱感觉到那只小小的手掌正紧握着自己，柔软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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