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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 他来到（第1页）

成群的黑鸦自天穹上呼啦飞过，栖落在极远处某些僻静的街道里，开始享用那些尸体。

乌凉城的军民像是海潮般在并不宽阔的广场上翻涌着，凭着自己的血肉硬是在这场大雨中掀起了一股壮阔意味，他们的武器很普通甚至根本就没有武器，但便是如此也没能阻止他们将那些海祝城的骑兵从战马上扯下来，强行剥去盔甲，再用简陋的农具当场杀死。

因为这已经不是战争，若是在战争中，他们大概会先想着逃命，这不是战争，是疯狂。

疯狂便是明知道自己会死也要从敌人身上咬下一口肉来再去死，便是明明无数次地想过转身离开却依旧只能向前冲杀，疯狂并不来自某种对于城邦的热爱，而是来自场间某个人的绝对意愿，这件事情本身便让战争的双方感到深深的绝望，而绝望也是疯狂的一部分。

雨点不住地落在街道中央的树冠上，然后滴落下来，混入深红色的血水。

随后从海祝城赶来的军队直接在这种疯狂的进攻中被活活耗死了大半，少部分幸存下来的则像奎占一样被围困在狭小角落里绝望挣扎，可那些人毕竟不似前者那般强大无双，同样因为那个人的愿望，他们的意志力在铺天盖地的绝望情绪中绝对无法再撑到天明时分。

奎占再度咆哮，只不过显得有些无力，咒术效果呈现后随之而来的反噬让他受了极重的伤，盔甲的边缘嵌进了他的血肉里，他的身上满是鲜血淋漓的伤口，模样极为恐怖。他依旧在杀人，只不过动作中带着的力量小了很多，口中的呼吸则渐渐变得嘶哑。

伊光袭站在屋顶上观望着，万篱艰难地站在广场边缘，嘴角有隐约的血水溢出，小羡或许已经从那个深坑中出来了，或许还在呼唤死者的血液来修复伤口。时间过了很久，于是很多人的嗓子都哑了，广场上的呼喊声逐渐转弱，但是预想中的黎明依旧没有到来。

乌云下的雨势渐渐小去，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某个转机，哪怕那并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最先动手的依旧是伊光袭，他受伤最浅，所以只是沉吟了片刻时光，便再度抽出匕首。

旋即一道极为飘渺的人影自广场边缘的高处落下，毫无声息地没入人群，紧接着无数道锐利光影像是蛛网般凭空构建出来，人群本来就拥挤，于是刹那便有数十人涌着鲜血扑倒在地上，身体不断痉挛着，未曾死透，却让人觉得他们随时都能作为冰凉的尸体站立起来。

那把骨质匕首划开脖子的身影是那么的清晰刺耳，某些情感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普通人当即尖叫起来，推搡着身边的人想要从广场上逃离，于是此间变得更加热闹，也更加绝望。

层层叠加的绝望，便像是粘稠到化不开抹不去的油渍，散发着恶臭。

伊光袭脚踩无数尸体，顶着哗啦的雨水，神情漠然地从广场一侧像对面某个方向走去。

他依旧找不到那个千年晨星的位置，但知道对方依旧在广场上，所以他决定慢慢杀下去。

同样在广场边缘，万篱极为吃力地看了眼面前拥挤热闹的人群，感受着他们眼中口中几乎快要喷发出来的愤怒，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儿时某些已然在脑海中淡薄了的画面。当年那个顽皮的孩子大概也是在类似的情境下突然自斐望城消失的，突然就踏上了这样的道路，遇见了那么多的人，相见时欢喜，分别时默然，竟然已经过了那么多年，经过了那么多事。

之后这一路跋涉想来是风尘漫天，这些年，他觉得自己过得十分辛苦。

然而他从未觉得有哪天是像今夜这般痛苦难捱的，在始终不分明的视线中，那道接天的黑色山峰仍在咒术师的脑海中不断呼吸着，吞吐属于这个世界的云霭，然后发出震耳轰隆声，血毒正在层层控制他的身体，灰火之轮构筑的血肉本能地反抗着，不断溢出血水。

那些血迹先是灰色的，然后逐渐变红变静，便像是普通的血水般。

万篱抬起脑袋，听见了人群慌乱的叫喊声，也自然而然地看见了伊光袭。

他大概能够猜到对方想要找什么，而他也能大概估算出那人所在的位置，只不过与血毒带来的皮肉疼痛想比，那人施加的精神影响倒并不能将他怎么样，因为即便他不愿意，剧痛中也能保持着基本的清醒，只要，不要在下一刻便彻底陷入那片幻境中的话。

湛蓝的光辉依旧在剑刃上流转着，万篱拖着剑，同样进入了人群。

可以赢不了，但是不能输，如果输了大概就会死，他记得虚无之影曾说过这样的话。

便这样想着，万篱猛然一个踏步瞬间撞开了身前的数十人，朝着伊光袭所在的方向冲去，空间咒文的光辉逐渐敛去，但他身上的力量咒文则渐被发挥到了极致，落在地面上的脚步轻易便将尸体踩烂、将石砖踩碎，人群乱作一团，他刹那便出现在了伊光袭身前。

原本没有动手的必要，他本该离开，因为现在动手必然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而且既然已经被血毒影响，他便更应该找个僻静安全的地方恢复。真实的历史中，伊光袭会在三年后死去，所以今夜的他真的很难被杀死，有很多理由都可以阻止他，但万篱还是拔剑了。

一剑落下，那柄匕首的轨迹瞬间被锁死，带着血丝的诡异刀口死死抵在长剑上。

轻吟声在广场上响起，四周的还在呐喊的人群本能地向后退去，于是不过刹那功夫，两把武器再度碰撞在在一起，一出手便是数百次交撞，万篱依靠的是死信者和力量咒文的能力，而且是在疯狂压榨自己身上所剩的所有灵魂力量，他能出万剑而求一剑中。

夜幕下，剑尖蘸着火光飞速舞动，恍若数百颗在天穹上交织碰撞的陨星。

咒术师的手臂在不断震颤着，身上伤口溢出的血迹变得越来越清晰，而幻像中的山峰似乎也愈发接近他所站的位置，便像是个巨人正漠然立在他的身边，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伊光袭的动作同样很快，匕首泛着刺目红光，快得有些不合常理。

刹那之后，两人的身影自广场上分开，万篱顿时觉得胸腹中涌来一股恼意，又是一口鲜血自嘴角边留下，伊光袭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但不是苍白，而是愤怒。

他至始至终都在愤怒，这份愤怒与万篱的纠缠无关，与他未在孤山上找见乌凉王室也无关，只与那个隐藏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家伙有关，而现在，他终于看见了那个人。

人群渐渐分开，焦躁与狂热的情绪散去，一个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他同伊光袭一样身着精美的黑色金边服饰，衣袖看着很宽松，上面用灰色的线又缝着许多美丽复杂的图案，隐约可以看见些古陆语的线条纹路，很是不凡。而男人的面容同样不凡，脸颊白皙干净，轮廓清晰，又生着剑眉，只是双眼看着没什么光彩，像是泥沼般幽深淡漠。

总的来说男人长得是俊俏，但在漂亮的眉眼中透露出来的，更多的是危险。

伊光袭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平静面容中带着点谨慎，因为他的确想看看对方的手段，也想知道他从容走入场间的自信由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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