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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你们还有六个月时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何况,只要你想,还可以有更多时间;重要的是,一切都已经改变了,不能再维持原先的计划不变地做下去,必须要以C&C为基准,对原来的计划重作检讨,最大限度地做跨越性设计,也许还有机会。”
方嘉送杨沛然出来打车,在黑灯瞎火的路上对他说。
他无事一身轻,称呼已经改为了你们,但还是真切地关心着黑铁纪和《睡狮》。“再有几个月,应该就在今年年内,暴雪的《魔兽争霸II》也会出来,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特别好,现在美国杂志上一点儿消息都没漏出来,但我想或许不会比C&C差。这就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撞上去,就好像warfog下面的遭遇战一样。”
说是遭遇战,方嘉的意思当然也不是真的要拿《醒狮》和不论是C&C还是《魔兽争霸II》正面硬扛,而是在两强之间可以求得一席喘息之地,在有类似于国产游戏这样加分项的支持,用户给予相当的情感宽容的情况下;这不用说杨沛然也知道,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共识。
杨沛然手中握着方嘉赠给他的C&C正版光盘,一路上唯唯诺诺,他被CG和游戏画面所震撼着,也被快到不可思议的游戏节奏所震撼,就好像是河伯见到了大海,说不出话,思绪也停顿,唯有瞠目结舌而已。
他坐在出租车上,往东三环去,像一条鱼在深夜的长安街上孤独地洄游。
长安街上灯光明灭不定而远处皆为黑暗,这让他有独醒而怆然泣下之感。他知道万事万物都在自行地运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些人正埋头破解自己手中拿着的这张光盘,使其中的内容可以脱离光盘而运行,破解后的程序不久就会进入许多正规或不正规的光盘厂压制成盘,再通过各种交通工具运送到世界-中国所有可能的角落。这不是某个人的设计和运筹,而是自发形成的机制,这机制很早之前就存在了,是正版软件包括游戏开发商的敌人。
他有些迷惑,不知道自己害怕的到底是哪一个,是盗版的这套机制,还是手中光盘盒上印着名字的Westwood,他对后者有高度的景仰,现在则是混杂着迷惑的畏惧,在震惊逐步冷却之后,他终于肯承认主导着自己此时情绪的就是畏惧。他说当一个游戏足够好的话,就有可能打破盗版用户和正版用户之间的转化壁垒,但在C&C这样的游戏面前,他还有勇气说自己的游戏足够好吗?
没有,当然没有。
“师傅,我还是不去水锥子了,去双榆树北。”杨沛然对出租车司机说道。
“早想好啊,这儿掉头多不容易。”出租车司机熬夜开车,不耐烦地抱怨,车继续开了好几里才找着一处掉头的缺口。
三十分钟后他坐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时间才不到两点,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坐着。精神既亢奋,又疲乏,觉得自己应该马上打开电脑做点什么,又完全无从思考起。方嘉给他看昨天才在美国上市的新游戏C&C就好像一次半渡而击。正在半渡中的是他,一半,不,或许只有先头部队上了岸,一半部队在河中的船上,还有一部分还在另一岸边等着登船,而发起攻击的则是一款典型的外国游戏,一支不论是数量、训练还是装备都和己方存在着代差的大军,列阵如移动的山那样触目惊心之感。
杨沛然呼吸有些艰难,他首先想到的项羽,破釜沉舟,随即想起这例子并不贴切,更贴切的是北府军在淝水岸边,才半渡而敢于邀击,击败了秦军十万大军,这是谁也想不到的军事奇迹,是一个时代的转涙点,这典故让他一下子亢奋起来。
“我会击败你,知道吗?这是在中国的土地上!”杨沛然肃穆地自语,仅仅在心里想是不够的,必须说出来;这种话光亮里对人没法说出口,但在黑暗里说感觉好极了,有一种无邪的仪式感,“我的背后是北京,没有退路。”
他一直没睡,好不容易捱到早上,员工们纷纷到来。萧莉娜惯例巡视所有房间,见杨沛然坐在办公室里,大为惊讶,“今天你怎么这么早?”
杨沛然敷衍地笑,没说他半夜就来了。
“你是……和那谁闹矛盾,半夜就过来了吧?”萧莉娜过来给窗户拉开帘子,走近杨沛然的时候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半夜就来了?”杨沛然有些迟钝地问。
“谁要是看不出来那才奇怪呢。”萧莉娜撇嘴,转身走出办公室,杨沛然还来不及解释这不是因为和谁闹了矛盾。
他觉得这也不那么重要,看看时间差不多,起身拆了自己电脑,把机箱和显示器分别搬到会议室,甚至连同一对小的木质音箱也一同移过去接好。接着他在电脑上安装上C&C,试试运行无误。
正忙碌,萧莉娜来到他身前,递过一张湿毛巾,“擦一下。”
杨沛然明白过来,他嗳一声,接过毛巾仔细地擦了面,递还给萧莉娜,“谢谢!”
“没事儿,你办公室应该备一条毛巾,天气这么热,稍微出出汗就是一脸泥,写着我昨晚上没回家。”萧莉娜叮嘱着,拿擦过的毛巾出会议室去。
擦过脸之后人感觉清爽得多,便招呼所有人到会议室来开会。人到齐之后,杨沛然让大家别像平时那样老实地坐着,全都站在他后面,看他演示这款新游戏。他由进入游戏的CG动画开始,一直到选择GDI进入游戏,再看一段剧情动画,进入第一关,一直打到第三关。昨晚上他并没试着玩这么远,只是看方嘉操作,今天他才头一回操作,毫无难度,整个过关流程顺畅自然,摇滚音乐的hi节拍让他一个劲儿地震颤发抖。
他听到了背后员工们预计中的惊叹声,以及惊叹之后的静谧。
“这游戏是Westwood做的,就是做《沙丘》的那家公司,新游戏名叫《Command&Conquer》,不出意外的话,这是第一份被送到国内的C&C光盘,我估计再过一周它就能破解成不需要验证光盘的硬盘版流进国内,两周内就会在国内几十条光盘生产线上压制成盗版光盘,一个月内差不多所有国内电脑机房都会安装上这款游戏。”杨沛然站起身来,面对着所有人说道。这是他昨天夜里的困惑,后来他好像想明白了,又像是依然困惑着。
第一次见到C&C的员工们既兴奋,又拘谨,都望着杨沛然。
“接下来大概在年底,还会有blzzard的《魔兽争霸II》,我估计也该出来了,到时候两个新的游戏一起出现在市场上,”杨沛然说到这儿停下来,不知道该接着说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原先还担心,担心RTS类游戏不一定像我设想的那样成为PC游戏的主流,如果始终标杆作品还是《沙丘II》和《魔兽争霸》的话,那即便我们的《醒狮》超越了它们,也只是停留在一个小众细分市场上,搅动不起什么大浪来。现在,Westwood先出了革命性的新产品,我可以想象blzzard的人们也在紧张,想要尽快讨论一个结论出来,现在他们该怎么做才能超过C&C。他们一定会推出一个比C&C更优秀的产品,虽然不一定是《魔兽争霸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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