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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金角湾里还飘着一些浮冰,一片片白帆依然在海面上扬起,那些满载商品的大船,让海洋成为承载黄金之梦的应许之地。桨手的号子声和海鸥的鸣叫声中,一艘艘白天鹅般的桨帆船驶入驶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其中大多数船都悬挂着热那亚或者威尼斯人的旗帜,还有奥斯曼人武装商船上略带弧形的红色三角形,用昂贵的丝绸绣在白色底旗上,彰显着他们如日中天的国力。
唯独没有巴列奥略家的商船,事实上母亲和哥哥们来君士坦丁堡乘坐的船,也是租聘的热那亚船只,而非属于摩里亚或是君士坦丁堡。罗马帝国硕果仅存的几条船,目前还躺在船坞里接受维护,只不过人手和资金不足,可能要相当久之后才能出航。
如大家所见,我就是君士坦丁堡史上最贫穷的知县。
在罗马帝国的知识分子圈子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再穷不能穷教育”,所以帝国财政再怎么捉襟见肘,君士坦丁堡大学的预算终究是不能削减的。
反正现在拨付的预算,一年也就几百个杜卡特金币,这部分钱还时常拖欠,君士坦丁堡大学要靠欧洲和中东的外籍学生支付学费方能勉强抹平它的巨大开销,这才不至于发生世界上第一所大学因为经营不善而破产这种蠢事。
出人意料的是,大学的支出大头并非是教职人员工资或是日常行政开销,而是那座规模不算小的图书馆。图书馆中收藏着无数草莎纸和羊皮纸的古籍,许多孤本向上甚至能追溯到亚里士多德的时代,为了防止潮湿、发霉和虫蛀,每年都要投入大量的精力财力来修缮这些书本。
哪怕许多希腊学生自愿用空闲时间将一些古籍誊录到新书上,很多书籍还是被时光冲刷殆尽,只留下一地残篇断简。
好在,当我加入了赫尔墨斯修会之后,事情渐渐有了转机。
赫尔墨斯修会也叫赫尔墨斯学会,致力于研究神秘主义、古代文献和炼金术,以掌握已经失落和尚未发现的知识。这个修会的起源极其古老,现在已无从考证,哪怕我已经成为修会高阶会员,也有许多我只知道它们存在,却依然隐藏在迷雾中的秘密。
赫尔墨斯修会与我想象中那种金字塔结构的秘密社团全然不同,它像东正教牧首制度一样,在欧洲、中东和北非的每座大城市中都有一个或大或小的修会分部,却不存在一个统御全局的总部。但它亦非汉萨同盟那样的松散同盟,也不像牧首区一样相互并不依存,而是一个相当紧密的组织。
作为一个宣扬异端邪说的秘密社团,我们赫尔墨斯修会随时面临被教廷查账本,被毛拉谈心的险境,而且教廷和各个主教区也在尝试向分部渗透间谍,而分部被查封、倒戈并导致整个组织都像圣殿骑士团一样被连根拔起的风险,一直是秘密社团最忌惮的事情。
赫尔墨斯修会的独特之处就体现在这里,首先每个分部作为一个节点,节点之间用邮差、信鸽相互串联,成为一张笼罩在地中海上的联络网。尽管每个分部中都列有全部节点的名单,但每个节点都只和临近节点单向通讯,一个节点被猎巫人逮到,只会损失单个节点,而不会连累整张网络。
此外,每个节点搜集到的资料和知识,按照约定都要复制发往临近节点,按照一条复杂的编码规则,最终会在多个节点中备份,如果其他节点要查阅,可以按照这套规则,向它最近的节点发讯请求复制件。
而最核心的防止渗透机制,则是体现在它的决策机制上:当赫尔墨斯修会的某位节点支配者,希望动员整个修会的力量以达成一件事的时候,他会给每一个节点都寄出一封加急的书信。如果有叛徒存在,叛变的节点就会根据这份书信,往其他节点发送篡改过的信,真信件和一份假信同时并存,就会打乱修会布置,从而导致修会行动失败,甚至被世俗和教会力量捣毁节点。
理想情况下,每个节点都应该再把自己的决定都告知其他节点,但这样一来,需要发送的书信量和拖延的时间将变得极为可怕。所以每个节点都只会把自己收到的信以及自己的决定发给临近节点,再把自己的决定和其他临近节点的信都复制一份发给发起人。
这样一来,可以保证除非有连成一片的节点同时沦陷,否则将难以重创赫尔墨斯修会。
我并非在吹嘘这种莫名其妙、难以理解的保密方式,而是想说,这种奇特的联络方式需要大量的信鸽和邮政人员,而君士坦丁堡作为连接两片大海和两块大陆的万城之城,天然就成为了信息的中转站。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宝贵可靠的通讯意味着巨大的开销,每个月初,位于君士坦丁堡大学的修会成员,都要把一笼笼的信鸽装船送往各个分部,作为代价,那些分会每年要向我支付总共一千七百杜卡特的通讯费。
更何况,东罗马帝国的巴塞丽莎就是分部的成员,省下了君堡分部成员的伪装成本,现在就差在大学门口把赫尔墨斯修会的牌子挂出来了。
在我授意下,修会不仅在城中有一个专门的大型信鸽塔,天天为附近的节点中转信息,而且许多商船都要为学会捎上通讯信件。
我相信我们会有一个开明的时代,但昨天我还听说匈牙利的牧师烧死了一个对猪下咒的男巫,所以这笔保密通讯费应该还能收上很多年。正如修会历史上某位智者说过的话:“你不要想着去教导那些愚人什么是智慧,而是应该想想,如何利用他们的愚蠢来赚钱!”
除此以外,如果一位修会成员通过修会发表论文,而其他分部想要查阅,也需要向作者支付订阅费,毕竟知识是无价的,而人类对于知识的渴求印在我们的骨子里。
在看到商机之后,我很快就想到了捞钱的路子。
首先,为君士坦丁堡大学拨款,提高大学的综合学术能力。
然后用学位和绩点,动员学生修葺图书馆并维护其中的文献,并且让他们替我水论文,打下手。
修复的古籍和大学生们的劳动,可以让我和君士坦丁堡大学的修会成员,每个月都发表很多天文学论文。
最后再把洗过稿的论文发往世界各地,换成真金白银。这就是为什么说再穷不能穷教育,这就是所谓的书中自有黄金屋。
感谢那些谨慎的、天天被教会查税的前辈们,让我只要躺在床上写写天文学论文,就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流入我的钱袋。
我承认,我为了罗马帝国的复兴,不惜背负骂名,进行论文抄袭和学术造假!你尽管鄙视我就是了,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反正等他们发现实验数据不对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而读者的订阅费下个月就会寄来。
当我正就着阳光审视着新鲜炮制的论文发呆时,安娜端着一盆浆果走到我身边,顺手捞了一颗塞进我嘴里,探出脑袋看了看论文正文:
“姐姐,你不是说过水逆的影响因子很难刷高吗?怎么又在写水逆了。”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浆果汁液咽下:“别提了,这两天火星的轨道肉眼根本看不清,马上又要给北欧卫队发工资,从以前的论文里抄了点,加上昨天刚从大学天文系里勒索来的观天记录,才凑齐这玩意。”
和这个时代其他贵族一样,我也有着高雅的的业余爱好,那就是观察星象。而且不同于打猎、喝咖啡或者用胡椒来烤肉这种烧钱的行径,我用于业余消遣的天文学论文是可以换钱的,所以周围的人对此尽管颇有微词,依然没有制止我在国破山河在的时候,依然浪费时间用于观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尽管君士坦丁堡人口凋零,不会像巴黎、大马士革或维也纳那样有着严重的灯光干扰和烟尘,城楼上就是绝佳的观星台,但人的肉眼有其极限。更何况我的眼睛因为常年的阅读,对于观星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现在经常要安娜协助才能看清天上的星座。
要是我视力足够,能在气候不良的情况下,也能看清星辰,那我早炮制几百篇天文学论文,雇上几万人的佣兵打回罗马去了!
要是有某种手段,可以让我在天气不佳的夜晚,看清那些黯淡的星星,那我就不必天天晚上出来吹冷风了,我也能省下大量时间,用于阅读和管理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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