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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天想象得出他此刻拿电话的姿势、神态,走了一下神,赶紧收回来,问道:“你确定你能控制得了于欢吗?”
“为什么要控制她?我怎么能控制她?”段泽晨哂笑,但这也等于回答说他有把握控制得住于欢。
“你是个男人,为何不能坦白地说出来,你到底想要什么,说出来,我给你!”耿天声色俱厉地说道,她一直都知道段泽晨想要的是什么,之前坚持不给,但段泽晨这次抓的时机和理由俱痛。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耿天能听到熟悉的呼吸声在加剧,最后段泽晨说道:“我想要林军加入董事会,具有投票权。”
林军是段泽晨中学同学,此时是一家天晨旗下一家关联公司的总经理,也是他绝对可以控制的棋子,林军加入董事会,董事会天平将会偏向于他;这是个以小博大的关键。
“等我回国,我可以召集……”耿天还想再拖一拖。
段泽晨打断她的话,“马上安排一次电话会议,我想现在所有人都在,电话投票,过了的话你担心的事就不会发生,否则……”
耿天被噎住,好一会儿才骂出来:“你这样做,太卑鄙了!”
电话被挂掉。
这真是一个绝好的时机,两个人隔着两万多里不能见面,时间又紧迫至极,没法一厘一厘地抠字眼谈判,甚至没有字据留下,而林军一旦进了董事会就无法撤销,消息如果还是在两个时间点上散布了出去呢?看在段泽晨持股11.2%的份上,以及那之后公司的控制权其实在他手里,他没有利益驱动这么做,这么做就是为了对她一个人的赶尽杀绝,杀敌八百,自损三千。
握着电话,耿天无声地落泪,觉得这事未尝不会发生。
她到盥洗室去卸了妆,洗个热水澡,回到卧室床上躺下,用手机拨通了住隔壁房间的安晓亮的手机,要他发起一场所有具投票权的董事电话会议。她藏在被窝里,听着Skye里成员一个一个地接通,包括刚刚才和她通过电话的段泽晨,心里的念头如万马奔腾。
“耿总,所有人都到齐了,我不知道这次会议的议题,所以还是请你……”安晓亮哆里哆嗦地说道。
“趣盈万方的总经理林军,我提议任命他为董事,加入我们,具有投票权。就是这个事情,请大家抓紧时间考虑一下,五分钟之后我们进行一个简易投票程序,小安做好会议记录和决议记录。”
听筒里沉默了一下,一个声音提出问题:“增补董事不是件小事,这件事的紧急性是什么,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进行这个变动?麻烦耿总解释一下。”
“这件事和一件并购案有关,但现在还不能披露相关的信息。”耿天不动声色。
“是境外还是境内的并购?”那个人接着问,语气已经松动。
“境内的。”
没有人再有问题,几分钟之后,安晓亮挨个地询问投票结果,最后一个问耿天,耿天投了同意票,加总以后5:2通过。
挂了电话耿天眼睛困得快睁不开,闭上眼又亢奋得睡不着。她难以摆脱地想把这变化给自己造成的损失量化,但根本做不到,从零到无限大都有可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失去,一会儿又觉得这会让自己输掉所有。翻来覆去许久安不了心,她想到还有一个电话可打,挣扎着拨了过去,响几声之后对面接了。
“见鬼,你那边现在不应该是深夜吗?干嘛这个时候打给我?”杨沛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耿天听得出这是他嗔怪的语气,也有些欣幸的味道,欣幸她打过来。
“你在干嘛呢?”耿天靠在床头半坐起来,大着胆子接着说道,“杨叔叔。”
“哈,”杨沛然对这称谓先打了个哈哈,沉默一下,“你很久没有打给我了,有两年时间了吧?所以你问我在干嘛,是问我这两年,还是问我这会儿?”他的声音充满磁性,又从容不迫。
“both。”耿天闭着眼,微笑着说,浑身放松,她觉得这是熟谙的感觉,但确切地说并没有过这样类似的情境,有也只是她想象的。
“前年年底我从网页游戏也撤退了,没意思,打不过渠道是一层意思,内容上也突破不了,表现力有限嘛,所以转回去重新做单机游戏,就像从前那样,很少的几个人,每个月几万块成本,投资不大,没有资本的压力,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做自己想要的游戏,做了有十个月了吧,现在差不多成了,在做最后的测试。”杨沛然说到这儿停了一下,似乎在腾出手去接另一个电话,很快就转回来,“预备上steam,定价68块钱,差不多卖出一万四千份能回本。”
耿天心算一下,杨沛然大约投了四十来万进去,收回来且有盈余的概率还是蛮高的。这下她知道了他过得很清淡,但很平稳,自己过得很好,但也崎岖得很,这让她有啼笑皆非之感。
“我和段泽晨离婚了。”
电话那边又沉默了一会儿,“是你出轨,还是他出轨了?”杨沛然语气平淡地问,问得却不客气。
耿天几乎脱口而出“both”,幸好及时地忍住了,“neither。”
“你打电话来是来找我做婚姻指导,还是情感辅导,我现在最擅长这个了。你应该在纽约,几个小时以后就是你们敲钟的时候吧,在这个时候,为什么?”杨沛然话里有淡淡的疑惑,但不论什么样的疑惑在他这里也淡。
“没别的事,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是你引导我走上这条路,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是现在的我。”耿天并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说说话算什么想呢?只是杨沛然的声音此时大概能熨平她内心的皱褶,她曾经的喜欢,她的幻想,和她现在正历经的相比既不值一提,又傲然独立,像朴素的简爱面对着穿Prada的女魔头。
“我猜你这不是在怪我。”杨沛然的声音有些自嘲的意味。
“要是怪你,我就太矫情了。”耿天幽幽地说道,说完她意识到自己其实是矫情的,至少和许多年前的那个自己相比是这样。
“我是把你领上这条路,但仅此而已,你走到现在,全靠你自己的努力和机运,以及资本的力量,和我没关系。你现在是资本的代表,红人;实际上,我想说,去他妈的资本,去他妈的,去他妈的,我不跟你玩儿了。这是你现在想听到的吗?”杨沛然话里嘲讽的意味更浓郁了。
“杨叔叔,我困了,改天我再打给你,晚安。”耿天挂了电话,这一瞬间她恢复了主导事务的魄力。
这个电话令她平静下来,在接下来这个短促的夜里,耿天久违地梦见十几年前那个还什么都不是的自己,以及几乎是另一个段泽晨,还有杨沛然,那时的故事,那时所有人都还年轻,像刚铸造出来的硬币一样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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