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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理解（第1页）

杨沛然放下鼠标，长长地叹息，怔怔地望着屏幕好一会儿不能说话。

“你感觉怎么样？”方嘉走在了杨沛然面前，上周他和杨沛然再三确认最终出现在eng版里的功能，所有确定会出现的功能他看到杨沛然的操作中都已经触及了，但杨沛然看起来不太满意的样子。一个没做过软件开发的人当然会觉得这个eng版简直不像个可以玩的游戏，但杨沛然不仅经历过多次这个阶段，甚至这样的分阶段本就是他自己设计的，他该有比任何别人都看到未来的智慧和眼光才对。

“我不知道。”杨沛然感觉复杂极了，这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楚的。

“那今天就暂时不拿给大家看？”方嘉有些心不在焉，也忧虑地问。

杨沛然轻轻摇头，琢磨着内心的惶惑究竟是什么，他有些分不清这是失望还是怅惘，“不，我不是说还要怎么改，这只是一个版本，验证我们整个开发能力和构想。”他这么缓缓地说出来，还是找不到准确的表达。他放弃了从宏观上去把握，而是归结到具体的感受上，“是不是游戏节奏有点太快了，时钟有点儿不大对头？老方，时钟程序上次我提了个修改方案，你放进这个版本了吗？”

这好像是在责怪或挑刺，方嘉没有说话，转身径直走出去。

杨沛然又发了一会儿呆，拆下mo盘驱动器，带着驱动器连里面盘一起到策划部，给杨文科和耿天的电脑先后装入了游戏，告诉他们试玩一番接下来谈谈感受。接着他把mo盘拿给王子良，要美术部四个人也都一起装了eng版；以及让方嘉把文件拷贝给段泽晨和袁宝庆，这样公司里每个人的电脑里都有了一份《睡狮》的eng版游戏。

“请大家放下手中做的事，把游戏好好地试玩一下。这是大家辛苦工作了将近四个月的工作成果，并不完美，因为它还不是产品，而是产品的首个定型，距离最终定型的α版我们还有四个月时间，而距离最终可以上市的β版大概还有六个月时间。我们既要充分看到游戏已经表现出来的优点，更要意识到有缺点不可怕，我们还有充分的时间做完善，修订。尤其我想给大家提出一点，这个版本还没有放进去的用户操作反馈效果、音乐生效，乃至游戏背景和剧情任务，这些是这个版本看起来最不像个完成产品的地方，但其实是最容易完成的，只需要一两周时间就可以完成，那会放在最后。”

杨沛然对他直接交代的每个人都说了上述类似的话。他自己对这个版本是不满意的，但从研发需求来看，这个版本完全达到，即便他还没有详细地做checklist，但相信方嘉绝不会有所遗漏，他的工作几乎无可指责。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对它抱着更高的期待而真的看到它之后有了落差，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五味杂陈。

“测试完，需要提交一个报告吗？”杨文科问，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作业。

“不用，有个简单的判断就好。对这个版本我们不需要深刻地分析，因为大部分问题仅仅是没有资源还没到位，开发还没到那一步而已，不是真的有毛病。”杨沛然微笑着解释。

当他说这话时，意识到自己在方嘉面前表现出那种冷脸色不是因为这个eng版有什么问题，而是他想象了哪怕所有的资源已经到位，开发已经完成，真正到要接受上市的检验时这仍然是一个不够好的产品，这是他的直觉，也是他所戒慎恐惧的。

他知道凡事取法其上，仅得其中，如果他觉得好，这个产品只会是个中等水准的完成品而已，如果他觉得平庸，这毫无疑问会是个糟糕的产品；除非他有强烈的信心觉得这游戏出类拔萃，那才有较小的可能性会出一个水准之上的好产品，但这个eng版表现实在很是温吞。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稍微释然，跟着要求下班之前所有人一起开会，讨论对这个版本的意见，要求意见停留在试玩时的直觉上即可，不必深入分析某个细节的表达，那些看得到的问题不是问题，问题可能在整体把握上；他也没指望这个会能找出真正的问题来。

大概是杨沛然严肃的表情影响了所有人，下班前的会议上多数人都觉得eng版不如预期，实际上除了杨沛然和王子良之外，他们谁都没见过游戏开发里真正的eng版是什么样的。而杨沛然要求谈直觉，会议过程几乎简化成好或者不够好的投票，认为不够好的人占了多数，难说气氛不凝重。

“觉得好不好关键看跟谁比，如果是跟《魔兽争霸》和《沙丘II》的成品相比，现在的版本肯定拿不出手，但我们至少还有六个月的开发期吧？我可以想象那两款产品的eng版还不如我们这个呢！等我们的美术资源和策划资源到位之后——我对我们美术有信心，至少比这两款游戏更对我们中国人的胃口，到时候我们的产品会远远地超过它们。”段泽晨是杨沛然和王子良之外唯一投票认为这版本表现不错的人，他发言排在后面，顺道为版本做了阶段上的辩护。

这等于抢了杨沛然预计的台词，杨沛然心里既宽慰，又一时迷惑，不知道轮到自己总结时该怎么说。

方嘉没有说他觉得这个版本好还是不好，只有他有这个胆识敢于不按杨沛然的要求来发言，“小段说得挺好，是这个道理。不过也要考虑到，《沙丘II》是1992年的产品，距今已经三年多，《魔兽争霸》是1994年的产品，距今也有一年多，有这么长的时间，这两产品都是挺成功的产品，他们各自研发的公司不会不有后续的产品在研发中，我们现在都还在瞄着几年前的产品，这是不对的，我们应该对标的是新的产品。从这个角度，看到大伙儿觉得这个版本不够好，我是挺赞同的，这不是妄自菲薄，而是意存高远的反省精神，其实是自信的表现。永远都觉得自己不够完美，同时我们还有时间努力，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好，这多好啊，是我们一定会出好作品的基调！”

杨沛然先是觉得段泽晨说得对，不论见识还是意识都对得起方嘉对他的看重和拔擢，是自己以后可以依赖的好干部，正欣慰接着听方嘉说几乎是相反的意见，他也一下子听进去，这正是他心里含含糊糊感觉不满意这个eng版的缘由；须知《睡狮》上市之后对的并不是研发时作为模仿对象的两款作品，而是它们的续作。自己不满的并不是对这个eng版，而是唯恐最终成品不及模仿对象的续作，现在还没什么消息，但谁知道六个月之内会发生什么。

方嘉讲完话短短的瞬间，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实则关心太过，把eng版当作α版类似的接近完成版本来要求了，难怪既迷惘又失望，甚至不可避免会是痛苦的。

他进而想到自己是永远不可能感觉到快乐的了。

脸上带着笑，杨沛然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方总说的对，我也觉得这个版本预示我们的产品是有巨大潜力的，以及肯定了我们大伙儿的能力和努力程度，接下来我们还要继续保持！软件开发是考验耐性和韧性的长跑，不可懈怠。但话说回来，要从eng版判断未来它表现如何是不对的，eng版本的本质是无过便是功，从这个角度而言，我要对它表达我毫无保留的肯定，它很好，超出我的预期。”

说完他张了张手臂，“让我们为自己鼓掌，喝彩！”他先吼了一声好，接着鼓起掌来。方嘉跟着鼓掌，会议室里所有人都鼓掌喝起彩来，经久不息，即便有些勉强，也算一扫之前的凝重，这凝重本来就是杨沛然自己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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