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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楼嗯了声,“我算完了,这回出游全交代在这儿了。”
婉婉犹豫了一下,“我上外头给你摘佛果子去吧,吃了能消灾解厄。”没等音楼答应,在她肩上一拍,吐着舌头潜出去了。
溜号是因为膝头子受不住嘛,她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心安理得上了廊子。
以前每年都上寺里来,很多地方熟门熟道,记得东尽头有棵枣树,这里的和尚不吃果子,果皮红得发紫了,还在枝头挂着。嬷嬷一直不让她贪嘴,说吃多了不消食儿,八岁那年还为此吐过。她也不是图爱吃,就像大哥哥钓鱼只享受过程,她摘枣儿也是这样。
铜环跟在身边,怕是不会让她自己上手的,她想了个办法,把荷包里的金银角子全倒在她手里,“我要在这儿陪步娘娘,你帮我到各处布施,每个菩萨面前都别落下。”怕小酉回头又要替她背锅,把她也一并打发了。
跟前没人了,感觉十分自在,她往东信步游走,站在栏杆前观察,舍利塔旁的枣树又高又大,最近的锦衣卫在十丈开外,两个小沙弥路过,对她合什一拜,又走远了。
她舔着唇,负手转悠了两圈,公主偷果子,不太像话。确定附近再也不会来人了,才从台阶上下去,猫着腰蹿到了枣树下。
寺院里的果子长得很饱满,太阳一照,果皮油亮。她探手去够,没留意树上的尖刺,缩手不及划了一道,起先倒没什么,眨眼从那细细的白杠里渗出血珠来,她惊得低呼了一声,抬着胳膊,懊恼地鼓起了腮帮子。
舍利塔后有踩动落叶的声响,一人素衣金冠,仿佛从天而降。多年后回忆起那天的情景来,天特别蓝,他冠上垂落的的组缨浓烈如火,映红了她眼前的世界。
他低着头,没有言语,一条佛头青的手绢小心翼翼在她腕间缠绕。婉婉莫名慌乱,想掣回手,听见他说“别动”,有些执拗有些霸道,却莫名温暖。
他绑缚得仔细,一双长眉微蹙,看不见眸中景象。婉婉老大的不好意思,只觉他指尖和她腕上皮肤相触,隐约要灼烧起来似的。她连呼吸都迟滞了,宫眷来潭柘寺进香,要戒严,要封山,不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万一被人知道,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却不甚着急,将帕子两角细细挽了个结,这才抬起眼来。
怎么形容那双眼,似乎都不够贴切。婉婉不是第一次领教,却是第一次靠得那么近,沉沉一潭碧波,无风无雨,却又光华肆虐,只消一顾,便嵌进人心里来。
“你……”
“我来看殿下。”他向她微笑,“藩王留京,不得超过二十日。今天已经是第十九天了,明天我得回南苑,临走前来和殿下道别。”
婉婉怔怔的,论交情,没到这步,可是他来了,又觉得没有任何的牵强和不妥。
她垂下眼,慢慢红了脸,“王爷有心了,可是今天寺庙外男不得进入,你这样冒风险……”
“因为宫里我进不去,比起硬闯毓德宫,潭柘寺对我来说容易得多。”
他说的都是实话,然而这实话却像在油锅里浇了一捧水,轰然之间便沸腾了。婉婉忽然发现手腕还在他指尖,她心跳如雷,难免畏缩,他大约也察觉了,很快松开,眼神黯淡了下来。
怎么这样呢,婉婉感到迷惘,没有不悦,反倒因为他要走了,涌起一点离愁别绪来。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金陵离北京那么远,王爷路上多保重。”
他抿出浅浅笑意:“金陵是个好地方,六朝古都,毓秀之地,待有机会,一定迎殿下去那里游玩。”
公主不能离宫,要想出去,只能是出降之后了。他的话里有隐喻,让人措手不及,婉婉不敢深究,想起音阁来,仓促解围:“庶福晋也跟你一道回去吗?”
他脸上分明一阵尴尬,“不……步娘娘留她在京做伴,我一个人回去,等冬至祭天大典的时候再来。”
婉婉此刻愈发同情他了,人给强留下来,他没法和皇帝做对,只能俯首领命。
她心事重重,他倒是转了话锋,“今天起到冬至,满打满算三个月,这三个月我人虽在金陵,心也时时在这里。今天冒了风险来见殿下,求殿下答应我一件事。”
婉婉料想大概和音阁有关,点头道好,“王爷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绝不推脱。”
却没想到,他托她办的事完全和音阁无关。他灼灼看着她,言辞哀恳,“我此一去,只怕要度日如年了……我在官场上历练了这么久,向来事事有把握,可这回不同于以往,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三个月内听到殿下婚讯,良时远在金陵,鞭长莫及……”他垂袖,隔着一层云缎试探着握住她的手,“我唐突了,恳请殿下,等我到冬至。届时我上书朝廷,求皇上赐婚,带殿下离开这里。”
婉婉惊惶地瞪大了眼,乍然之间论及婚嫁,她真是连想都没有想过。慌乱之间退后一步,使劲从他手里挣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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