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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签约（第1页）

春节过后，萧莉娜送了一堆文件来签字，都是放假期间来公司加班的员工们的报销，数额不大，杨沛然飞快地签完递还给她，她接了文件正要转身，杨沛然叫住了她，“对了，有件事儿。”

“有什么事？”萧莉娜站住，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语气冷淡，神情有些紧张。

杨沛然觉察到这微妙的变化，心里不由得稍微一黯，笑着说：“没事，我想起放在哪里了。”他假设是要问她一件东西在哪儿，其实并没这件东西。

萧莉娜点头，也不多问，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杨沛然坐着发了一会儿呆，他想到大部分事情都很好，而且越来越好，但自己却在疏离中，和这个公司的人们的关系，先是耿天，再接着是萧莉娜；也许这个顺序是反过来的；而事情的另一面是，这家公司里没有谁算得是自己人了，别的时候他不会意识到这个，但此刻令他仿佛置身冰窟当中。

他本来想问萧莉娜平常在公司是否注意到耿天和段泽晨关系不知从何时起有了些不一般，两人举手投足都和以往不同，在接近时两人之间身体语言和眼神都说明了这一点。这事情既没什么，但也敏感极了，不是反对公司员工谈恋爱，但这意味着公司刻下最重要的两个员工之间有了他们私下的秘密，以及利益；先是这种担心攫住了偶然注意到两人关系微妙的杨沛然的心，接着他才意识到，其中一方是耿天，他特别在乎的人，如梦初醒。

从最初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不该和耿天发生什么，他是她的老板而她是他的员工，彼时他还有女友；而在莫名的吸引力下两人一度几乎发生不伦，幸好还是避免了，他对此感激涕零，觉得这是命运的眷顾；不久他就发现颜媛私情，重新回到单身，说完全没有对耿天重新燃起欲念也是撒谎，这时候耿天对项目的重要性已经绝不容许他莽撞地试探什么。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看到耿天和段泽晨眼神之间显然的牵连，不论怎么开解也萦怀不去。

而他还以为萧莉娜是这个公司里的自己人呢，可以向她了解一下这件事，以及该做什么做点什么，但她显然的防备姿态让杨沛然一下子打消了念头。

“等产品上了市，我再来处理这件事。”杨沛然只能这么想，而且秉持这是一件公事的念头，绝不关私情，根本就不该有私情。

从此刻起，他甚至感激自己只需要在自己的公司待半天，另外半天有别的地方可去，以及在《血狮》和《封神演义》双双冲刺的时刻，他有太多的人要见，太多的事要谈，不会让他闲下来去琢磨那些微妙的事，扯不清理还乱的事。

北京城里既有最多的全国性渠道商，也有最多的游戏和IT类媒体，杨沛然和前者打了一段时间僵持战，谁也不先打出底牌来，而形势随着宣传的展开愈加有利于他。一旦有利于他，就会加倍地向他倾斜，春节过后不几天，态势大体上已经明朗，日全软件与合纵软件结盟联手来标，而新四方一家独大，两方都向杨沛然提出了几乎相同的条件。杨沛然记得以前祝时雨提过游戏软件降价的规划，这时候接着形势大好，主动将《血狮》的最终售价降低为八十六元，比以往同档的正版游戏售价几乎降了三分之一，以此说服两方同时和自己签对等约，全国代理不再是唯一，而是唯二，在唯二之外黑铁纪自己完全不与区域渠道发生业务往来，而两方需严守渠道折扣，不打价格战，这样为《血狮》的渠道最大化一举奠定格局。

梁凡听说杨沛然居然同时签了两家代理，还以为他业务生疏搞错了，专门跑来问，结果居然是两家都愿意接受最严格的渠道销售监督，为的只是能够拿到足够的《血狮》销售份数。两家承诺各包销一万套，一万套内不退不换，一万套以上的部分才核算通常的退换率。

“你这真是要打一场翻身仗啊！”梁凡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他说的翻身仗，是针对正版之于盗版。

“我本来打算把价格降到五十元一份，但两家都拒绝了，觉得这样会导致利润不足，他们估计整个国内市场最大限度能达到五到六万份正版销售量，如果售价降得太多，利润反而下降。”杨沛然神情谨慎又梦幻，他连日和渠道商们分析，一致推断的销售区间在两万分到五万份之间，虽然和祝时雨所祝愿的十万还相差甚远，但最低数也超过了他在立项时最乐观的估计。这不是靠“超越C&C”的广告词所推动的，而是靠着表现上佳的游戏版本演示谈来的。

“很好！”梁凡说不出别的来。

杨沛然既与渠道商谈，也跟媒体记者谈，谈的不止是《血狮》，也谈《封神演义》，后者原本计划在春节前上市，结果程序方面连出问题，被迫延了两次期，整个推迟到四月，一开始撒出去的广告投放去打了水漂。董事会为这事恼火得很，跟杨沛然关系趋于紧张，可也无可奈何。杨沛然身处在一线，既为项目本身进展烦恼，又身边和背后都暗藏杀机，常有腹背受敌之感。媒体记者们大多不清楚《血狮》和《封神演义》之间的关系，好奇来问，杨沛然不厌其烦地解释，还央求记者们在他们自家编辑那儿帮忙协调，让《封神演义》占的版面多些。

延期到四月之后，费用都花在人工身上，《封神演义》届时没有新的广告费可投入了。

为这事杨沛然和梁凡还争执了一番，因为梁凡对他表示过可以借给他十万元用作《血狮》的广告投放，但他问起梁凡可否借一部分钱给《封神演义》时却被干脆地拒绝。他明白一些这其中的逻辑，但还是忍不住问。

“《封神演义》没你们想象得那么差，还是可以挣到钱的。我为它尽量争取免费的媒体资源，但像你说的，还是广告投放的效率最高，你有钱愿意借给《血狮》做投放，但不肯借给《封神演义》项目，为什么？我不明白。你在游民科技所占的股份虽然不高，但在黑铁纪你可没股份，反而是游民科技持有百分之二十股份。”

梁凡嗤之以鼻，“那么多年了，你是个好策划，但不懂投资，投资是投好的趋势，而不是企图改变逆势，想要改变逆势的人，总会被逆势压垮。”

杨沛然被点醒，“噢，所以，你其实是在等，等着游民科技出清，出清之后你再决定你的动作？”

梁凡不语，拍拍杨沛然的肩膀，叹息而去。

《封神演义》既推迟，这也有好处，杨沛然可以集中精力在《血狮》身上，他三下五除二地和日全联盟与新四方敲定合作的最后协议，约定在三月十一日在北京国际饭店租一个小会议厅召开签约仪式，签约后七日内两方渠道便要各付给黑铁纪合计三十五万七千元的包销预付款项。此时黑铁纪公司账面上还剩不到十万元，没法预付百分之四十款项给光盘厂和印刷厂压制总共四万份游戏光盘和印刷包装盒说明书，只能等着渠道付了款之后才可以，幸好时间上还足够周旋。

签约仪式由黑铁纪与两方渠道共同出资操办，萧莉娜是黑铁纪这边代表，她在之前公司对会议组织工作轻车熟路，仿佛鱼回到水中一般快意。作为签约仪式一个重要内容，《血狮》的β版将当场演示，作为对渠道方面最后的安心。β版之后游戏便不再有任何改动，直到送进光盘压制生产线上，这是渠道方面提出的，往前有不少游戏标榜修改到上光盘生产线之前的最后一刻，表面看为玩家竭尽心力到最后一刻，实际无一例外地带病上市，得不偿失。

春节前柯斌送来一批玩家给黑铁纪的鼓励来信，春节后他又送来一批，不止有他捎带送来的，还有十几封信玩家们居然查到了黑铁纪公司的地址直接寄了过来，仍然全都是热烈的鼓励之辞，以及表决心一定会买正版。杨沛然看过之后要萧莉娜汇总，足有五六十封，让她找来一个不大的玻璃柜，将这些信件堆放在陈列格里，玻璃柜则摆放在公司所有人进出都要经过的一处墙边。

这是个最好的激励器，每个人都知道，此时国内没一个游戏公司有这样的待遇，在他们身上担负着中国国产游戏崛起的希望，此刻所有辛苦都是值得和会有回报的。

α版和β版实际上几乎已经没什么大的功能变动，主要是修订bug，调整动作帧数，乃至配乐、配音效，添加一些带着动态效果的图片以丰富游戏启动之后的外在表现；杨沛然上次和动画公司初步谈过CG制作被吓退后再也没动过要上CG的念头，这部分只能将就。所有这些工作单看每一样都不怎么重要，但繁琐无比。由无到有还算简单，但由有到表现精良比α以前版本的搭建功能架构还要耗神吃力，所有人都常陷入这么做的必要性何在的烦恼和争论中。

时间对每个人感觉迥异地流逝，杨沛然不知死活地维持着每天应对几十件大小事务处置的频率，这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开初他尚轻松，应对裕如，继而觉得被各样事情压得喘不过气来，一个月之后进入到一种不觉得累，也不觉得轻松的麻木状态。有祝时雨脑出血的例子在前，他对这种状态实际上是警惕的，但也无可奈何，上天安排他必须面对这些，无法逃避。他偶尔想，等《血狮》一旦版本完结上市，再等《封神演义》上市，自己是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的，而且今后一定要避免陷入这种多线作战的境地中。

这种想象差不多是他唯一纾解压力的方式。

萧莉娜来请示签约会他有哪些指定邀请的客人，杨沛然想了想写了个名单给萧莉娜，里面没有颜媛。他想亲自登门去请，又觉得打电话就可以了，迟迟疑疑，晃晃悠悠的到了签约会前一天晚上，电话打过去响了许久却没人接，他没再接着拨打。

签约会当天，现场来了数十家媒体记者、摄影机、长焦相机一大堆，以及各省市渠道代表，以及在京的游戏行业同仁，两百多人的会议大厅几乎坐满。渠道方面不惜血本地请了央视知名主持人出面主持，以及两支摇滚乐队暖场演出，耿天作为《血狮》的主策和项目代表坐在台上的签约桌边，杨沛然反而坐在台下电脑前，在主持人的提示下启动游戏，为所有人演示《血狮》的游戏操作。

整个签约会行礼如仪地按流程展开，没出任何岔子，杨沛然操作得顺利，甚至还有余暇留意他身后嘉宾和观众们的反应，反应比预期的好，没有他担心的事发生，不论是技术问题还是画面表现都令观众们发出了真诚的欢呼，没有冷场，也没喝倒彩。

嘉宾是真的，观众也是真的。

“《血狮》见证了国产游戏的伟大崛起！让我们大家为国产游戏击掌、喝彩！”请来的电视台主持人声情并茂地说道，挥手引导台上台下的人们达到情绪满足的高潮。

杨沛然有些昏昏沉沉的，由主持者引导上台，坐回了台上一直空着的缺口，在两份完全空白的白纸上签了名字，盖上公章。

会后乱纷纷的，他握了大概几百个人的手，说了许多话，口干舌燥，精神倦惫至极，见萧莉娜在旁，问她休息室在哪儿，他想打个盹儿。萧莉娜引着他排开众人到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止有一张沙发和凌乱的桌椅板凳，他便在沙发上躺下，悬了一小段腿在外面。

“这儿我们租到几点钟来的？”他迷迷糊糊地问萧莉娜。

萧莉娜看了看手表，“还有一小时十分钟。”

“够了，提前十分钟来叫我起来。”杨沛然恍惚地说着，一头扎进黑甜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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