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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只眼睛见我偷人家东西了?”那孩子狡黠地笑着,说,“听你说话,该是北魏人氏。你可知栽赃嫁祸,在我们南淮国,是要刖足斩手的?”
苏荣蹲下来,抚那孩子的头发,说:“南淮国律法我们自然不懂,我只知在北魏,偷人财物倒真是双手不保。”
苏荣一年也出不了几回山,凡俗世事经验不足,只顾着说话,没留意那孩子嘴里的四枚毒钉。顾乘风眼疾手快,喝道“当心”,推出一掌,将毒钉打回去。那孩子中了毒,登时嘴唇发紫,双耳流出鲜血。顾乘风忙为他把脉,从他脉象推定,那毒针并不致命,这才松了口气,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我叫叶琮,住在尚书府。我父亲是兵部尚书叶长庚。”言毕,那孩子厥过去了。顾乘风行八卦指诀,输与那孩子几分罡气,这才将他背起,寻一条小巷跳下屋顶,打听了三个买卖人,总算找到了叶府。
大门口蹲两座石狮子,台阶有五层,深红大门矮而阔,一对奇大无比的青铜门耳上盘着两尾螭龙。大门上头,深灰斗拱托起靛青色挑山,黑色匾额周边雕有饕餮纹,圈住拿行草写的“尚书府”三个红色大字。院墙白里透灰,脊瓦朱红,将斜逸而出的翠竹衬得娇嫩欲滴。那院墙也矮得出奇,若非预先知道这里头住着南淮国的兵部尚书叶长庚,顾乘风和苏荣还以为这只是普通商贾之家的宅邸。
管家本应通传主人,得了命令再放顾乘风进府,见顾乘风背着少爷,赶忙将顾乘风、苏荣让进屋来,再命下人去请叶长庚来前庭会客。
尚书府进门有一方天井,天井三面引出三条道,通往不同的厅室。顾乘风背着那孩子,随管家穿过天井,绕开一座假山,来到前厅,将叶琮放在一把长椅上。下人斟茶的功夫,叶长庚已经赶来了。他长着一副中年面孔,浓眉细眼,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概;穿一身蓝色狐裘大氅,头发来不及整理,发髻略毛躁了些。主客行过礼,顾乘风三言两语说明事情经过,叶长庚未听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我误伤令公子,还未致歉,却不知尚书大人为何事而笑?”顾乘风问。
苏荣忙插了一句,说:“我师兄误伤公子不假,可是,若非公子使出暗器,他也不会自食恶果的。”
叶长庚踱到叶琮身旁,脱去他的鞋子,单拿指甲在他脚心一挠。叶琮眉心稍皱,憋着一口气,终于忍不住痒,睁开眼睛,嘻嘻哈哈地跳起来,坐在椅背上。叶长庚回身对顾乘风和苏荣笑道:“犬子顽劣,让二位见笑了。”
“难道那几根毒针……”
顾乘风话没说完,苏荣便接过话头,甩着手指头,对叶琮说:“好呀,原来你在装神弄鬼。亏得我师兄还传了你几缕罡气。”
“我这儿子,打小便调皮。”叶长庚请顾乘风和苏荣落座,自己也坐下来,端起茶杯,说,“琮儿自幼丧母,我公务繁忙,平日里由两个师傅管他。说起来,他惹是生非的性子,也是我这为父的责任。”
叶琮嘟着嘴,打椅背蹭下来,说:“父亲,我哪里惹是生非了?是这两个坏人冤枉我的。”
顾乘风笑道:“若当真冤枉了你,你又何必逃?”
“我哪里知道你们是何许人?你们若要掳劫我,难道我任你们处置不成?”言罢,叶琮看着叶长庚,继续说,“父亲,你莫轻信这两个坏人。他们方才出手之狠,你可没见着。”
叶长庚嘬着茶水,并未理会儿子,对顾乘风和苏荣说:“看二位打扮和口音,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是长白山重明观的弟子吧?”
师兄妹二人对视,顾乘风抱拳道:“大人好见识,我们正是重明观的人。”
“我虽不是修行者,对于仙界三派还是有所知的。丹霞山玄鹤宫以法宝和仙符着称,拜的是灵宝天尊。昆仑山白泽观以丹术、符阵、幡阵立派,拜道德天尊。长白山重明观则以法阵、神咒闻名,拜元始天尊。”叶长庚放下茶盏,微微一笑,说,“数十年前,我也拜过师,学了些玄门之术,不如——”
叶长庚拉开“如”字的尾音,双脚一蹬,化作一团青辉,扑向顾乘风和苏荣。二人转身闪避,各自化作剑气,冲出屋顶。叶长庚紧随其后,冲上去。叶琮拍手叫好,大声嚷嚷着,缩成紫影跟在三人身后。四人来到屋顶,各自现身。叶琮一屁股坐在正脊上,左手把玩一只脊兽,喊道:“父亲,打死他们!”
叶长庚一言不发,真元凝于双肩,振臂,行剑指诀。他退跃至半空,以真元为本,推出几股至阴至柔的罡气,再由剑指射出。可惜他道行太浅,那几股罡气威力平平,苏荣单以一招天池浣花手便轻松化解。叶长庚见状,将真元沉回丹田,自封膻中、天突、天池穴,再行观音指诀。却见他印堂处红光闪闪,还有一股绵长的脉息从他丹田处散向膻中、天突、天池诸穴。顾乘风对苏荣低语:“他真元脉息都出自昆仑山白泽观,可他所用法门绝非白泽观正宗。”
顾乘风话音刚落,叶长庚已化作一串火球,朝顾乘风、苏荣冲来。那火球颇有些法力,顾乘风因为轻敌,躲闪迟了些,衣袖被火苗灼到半寸。苏荣腾在半空,真元汇入右手中冲穴,弹出一股金色丝光。顾乘风歪嘴一笑,朝那丝光推去一掌,将丝光炼化成万千金芒,扎向叶长庚肉身幻化的火球。叶长庚避有不及,叫几根金芒刺中,顿时现出真身,抟身翻滚着跌到不远处厢房的屋顶上。
叶琮见父亲败阵,双手招成喇叭,对叶长庚嚷道:“父亲,你快使七煞珠对付他们!”
叶长庚摇头,自嘲地笑着,飞向前厅屋顶,对叶琮说:“你这孩子太不知天高地厚。”再转身,对顾乘风和苏荣行了个拱手礼,道:“两位仙侠法力无边,谢你们手下留情,给我叶某挽回了些许脸面。”
顾乘风回礼道:“尚书大人能有此等修为,在人间已属罕见了。”
叶长庚留二人用过午膳,便在花园一隅的八角亭内同顾乘风对弈,苏荣则从旁观战。下人送来葡萄、蜜饯和美酒,在石桌上摆了一溜。叶长庚要为顾乘风和苏荣斟酒,苏荣说:“我们修道之人是不饮酒的。”叶长庚笑道:“既如此,我便独饮了。”
三人畅谈了半个时辰,由天南聊到海北,由市井小民聊到宦海沉浮。醉酒的人各具特色,痛哭、大笑、悔不当初、沉默寡言,应有尽有,叶长庚却有一副优雅的酒品,无非多些话语,排开他那张微红的面颊,谁也看不出他已醉意沉沉。
喝完整壶酒,叶长庚命下人撤去酒具,叹道:“酒量大不如前呵。”
顾乘风笑着,放下一枚棋子,说:“大人,我有一言相劝,不知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
“适才你与我二人斗法,我发现你脉息虽出自昆仑,法门却来得邪乎。须知真元以脉息为本,脉息又以心脉为纲。烈酒迷乱心神,心神不定,则脉息不稳,脉息不稳则真元不固。昆仑白泽观的脉息极为阴柔,配合他们本派法门,自然以柔克刚,有四两拨千斤之效。可是你法门不正,道行又浅,已有走火入魔之险,再饮烈酒,恐怕损及心脉呵。”
叶长庚摇头苦笑道:“我这个人生来好酒,若无美酒,便是做了大罗金仙,又有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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