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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一桩冤案（第1页）

雨过天晴，空气格外清新。

杨震站在州府后院树下，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这久违了的清新的空气，他忽然想起家乡潼乡来，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妻儿，想起了学馆的学子们。虽然偶有家书告知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安心赈灾；虽然每次从学馆来的书信都告知学馆一切皆好，让他勿念……但他总免不了牵挂，总在想：不知老母的腰还疼吗？不知道陈翼、虞放两人把学馆打理得如何？学生们是否还能如他在时那般齐全，会不会有学子辍学呢？学馆窗户上的窗纸有些破了，走时忘记叮嘱他们，不知道他们能不能修好？还有那个叫关敬的学子，总把孔夫子的《论语》背得颠三倒四，惹得众学子课堂上发笑……想着想着，一股乡愁涌上了心头，杨震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荆州赈灾，几十万灾民已顺利渡过难关。之后，朝廷又下拨了赈灾钱粮，调拨了稻种，要求各地修复家屋、恢复生产。

杨震带领乡民，修筑家屋，疏浚江道，加固江堤，筑坝拦洪，插秧播种。

杨震的亲力亲为，使荆州各级官员和百姓都心生敬意。经过一年多时间的耕耘，百姓们已经收割了两季稻子，生活得到保障，并开始上缴税粮，一半郡县的府库已经有了不少囤粮。

武陵的春天来得早，没出正月，勤快的人家已经下地整理稻田。

吃过早饭，杨震就到沅江边上视察。他下令在夏季雨水没有到来时，要加快防洪堤坝建筑的速度。这时，州府从事跑来找他说：“杨大人，朝廷有重要文书到。”

杨震与州府从事回到府衙，只见大堂公案上放着一份朝廷文书。杨震打开来看，原来这是一封御史台的文书，只见里面写道：“张生杀人之案，依律而办。否则，以‘见知故纵罪’而奏。”

张生之案，之所以拖达一年之久，是杨震有意为之，他始终不相信张生是真凶。

这个案件，虽然案犯张生至今没有上诉，但为了慎重起见，他决定给张生留下足够的上诉时间，因此，当时就给判了个“斩监候”。按汉律规定，上诉一般以三个月为限。但这些年，在一些地方，凡有犯人上诉，官吏并不立即复审，经常是无限地拖延下去，以致发生“有罪者久而不论，无罪者久而不决”

的现象。但是，杨震不是那样，他之所以一拖再拖，是因为他要为自己最终核准案件留下充分的理由和充足的时间。汉代刑律办案，重口供，轻证据。杨震接手“张生杀人案”之后，深深觉得，这种做法弊端颇多。他一反旧俗，坚持办案重证据，不轻信口供。

然而，时间过去了一年多，张生杀人案还是“斩监候”。杨震并不知道，原来，樊闰在暗中上奏朝廷，说杨震庇凶纵恶，本应给张生判“斩立决”，杨震却给张生判了个“斩监候”，直到朝廷责问下来。

现在，杨震再没有什么话可说，只好做最后核准。他再次提取犯人张生复审。张生的身体与一年前相比，显得更加瘦弱，可是，对于杀害王灵母女一案，张生仍然供认不讳，所述作案过程与一年前相同。

杨震大恼，问道：“你年纪这么轻，又熟读诗书，怎能下此毒手？”

张生说：“我恨死了她们娘儿俩，她们娘儿俩嫌贫爱富！”

杨震摇摇头，只好在核案呈文上写道：“与两审同，依律当斩，按‘斩立决’，准刑。”

写完，他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王灵母女终于可以安息了。”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通往江边刑场的道路两旁，拥满了男女老少。索县乃至武陵郡、以及邻近郡县的乡民，连同荆州城内的居民，都拥到沅江边上，他们要亲眼看看这个极其残忍的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面孔，要看看这个恶魔的最终下场。

监斩台上，坐着荆州刺史杨震、武陵郡太守樊闰、索县县令王密等三十多个州郡县的官员。午时三刻快要到了，只见一辆囚车囚着杀人凶犯张生快速向刑场驶来，囚笼前的牌子上写着“杀人犯张生”。囚车的周围围着一圈刽子手。

这时，百姓们纷纷踮着脚抻着脖子，看着中间道上囚车里蓬头垢面的张生。不少人将石块砸向囚车里的张生，还有不少人指着骂着囚车里的张生。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囚车到了刑场，张生被从囚笼里拉出来，刚押上行刑台，这时，只见他突然挣扎起来对着监斩台上的州郡县官员大喊：“大人，我冤枉啊！冤枉！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观看的乡民百姓们听到张生的喊声，一下子乱了。

坐在监斩台上的杨震、樊闰和王密等州郡县官员也都听到了。樊闰听到张生喊冤，先是一脸错愕，继而表情复杂。

杨震听到喊声，不觉一惊，他知道，依照新颁布的律法规定：出现犯人法场喊冤的情况，必须停止行刑，案件必须上报朝廷，听候朝廷裁决。

杨震看着在刑场挣扎喊闹的张生，以及像江水一样翻滚的乱哄哄的人群，沉吟片刻，心想：不管怎样，必须立刻停止行刑。于是，他果断地命令王密：“传令下去，即刻停止行刑！”

接着，杨震又下令袁礼、周广：“将犯人张生重新收监。”同时，命令樊闰让衙役们驱散观看的乡民百姓。

杨震回到荆州府衙。府衙大堂里，坐了一圈荆州各级地方官员，他们一个个情绪激动，议论纷纷。坐在公案后的杨震，大脑也在急速地运转着。

杨震想不到，尽管自己做官做事慎之又慎，但走入仕途还不到三年时间，若在自己的手里出现了一桩大冤案，自己受到应有的责罚事小，而受冤人遭受这么大的冤屈事大。他不敢再往下想。

他说：“诸位大人都知道，按照律法规定，张生杀害王灵母女这个案子，不能执行了，需重新审理。”说着，他看向坐在一旁的王密：“王县令，张生这个案子，就由你们索县来重审，一定要查实。既不能让受冤的人再受冤屈，也不能让真凶逃脱律法的惩罚，逍遥法外。”

在座的官员纷纷转头瞅着王密。

杨震说完之后，回到自己的书房，准备起草上报朝廷的奏折。

杨震走后，大堂里，有些官吏走了，还有一些官吏没走。他们知道，依照新颁布的律法，一旦张生冤案平反，所有涉案官员都必须受到问责，严重者要受到刑责。因此，在场涉嫌的州郡县官员，一个个皆忐忑不安。

杨震在向朝廷起草奏折前，为了“张生法场喊冤”一案，除再次翻看查阅律法中关于“疑案呈报”和“录囚制度”的有关条款外，还专门研读了董仲舒提出的“春秋决狱”。

至此，杨震才认识到：“王灵母女被杀案”就是个疑案；“张生法场喊冤案”是个涉及官员犯罪的大案，按照律法中关于“疑案呈报”“录囚制度”的规定，“张生法场喊冤案”必须如实呈报朝廷廷尉府，听候朝廷裁决。

于是，他冷静坐下来，向朝廷写着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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