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諨四月天的晚上,月色惨淡,两个人坐在长而弯曲的后海岸堤上唯一一张桌子边上,桌上两瓶开了盖的嘉士伯,一碟豆腐干,一碟花生米,桌下还有一捆嘉士伯。
“我们,就好像现在这样,”梁凡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头朝后看看,手指向另一边,“来得太早,没什么人。”
杨沛然嗯了一声,知道梁凡想说什么,他听到了一些风声。
“投资者的观点和你不一样,你是制作人,看到的是当前这个产品,最多看到下一个产品,而投资者是以大周期来作观察的。也许你觉得这个产品马上就会出来,就会赚钱,下一个产品立项也会很不错,这是你的视角,但投资者会觉得1990年到2000年的游戏行业投资周期已经被证明是下降的、失败的,及早脱身能够避免更大的损失。甚至他们也想做一些努力来降低损失,但他们看到的和你看到的不一样,止损的方式也不同,有些他们曾经做过的努力你看来肯定觉得很愚蠢。”梁凡缓缓地说道。
“那……老梁,你就直接说吧,董事会是怎么决定的。”杨沛然尽量不躁形于色。
“他们决定游民科技退出游戏行业,换跑道改做企业软件,那个市场要成熟得多。”梁凡脸上也没什么情绪。
杨沛然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封神演义》不至于被放弃,大概会打包卖给别的公司,他连问也不想问,“我接受。”
“我们的股份会保留,但新公司没有你的位置,你是一个好的游戏制作人,对企业软件是个外行。”
杨沛然几乎笑出声,“当然了,我有我自己的公司,我本来就是借调过来帮忙。”
笑过之后,他也觉得心里有个地方隐隐地作痛,失败里有他的一份。
“说真的,就算《血狮》很不错,销量再有两周肯定会超过《风之影》,你用你的产品证明他们的大周期判断是错的,但你不能不承认,即便在未来五年十年,中国的游戏市场只是一个年产值不超过一千万的tinymarket,你真的还要做下去吗?本来,这是时候你要考虑下一个产品的时候了。”
“我是游戏策划,制作人,我想要做游戏,永远都想,即便再有五年,十年仍然这样,我还是想一个产品一个产品做下去。”杨沛然口里有些苦涩,拿过啤酒喝了一口,稍觉滋润。
“对,这是你的本位,投资、撤资是他们的本位。”梁凡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想起什么似的,“还有一件事,老谢说这件事很对不住你,他们不会在黑铁纪撤资,那一部分会保留;你帮了游民科技那么久,一分钱工资也没领,老谢要我问问你的意见,看怎么补偿你好?”
“哈,”杨沛然嘲讽地干笑了一声,这是他喜欢香港人的地方,无情但是讲规矩。他本来有一个腹案要提,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是个合理的契机,“《风之影》版权还在游民科技,我打算下一款产品做它的后续,希望能把《风之影》后续版权授予我。别的我不要了。”
“我想,这不成问题。”梁凡立即同意。
他们喝了一会儿,聊了许多东西南北的事,也包括对接下来《血狮》销量的预期,肯定会成为很久国产游戏销售的冠军,这证明杨沛然先前好产品会推动正版比例提高的判断,即便受到了盗版和伪正版的极大冲击,它还是接近预期。从盈利的角度算不错,但下一款产品投资预计更大,一下子会把所有利润和本金全吃进去,进入下一个循环,像上吊时绳子断了再换一根更结实的,总是这样。
“之前《风之影》出来过后你提了好几个项目,没有《风之影II》;这是你的习惯,我想你下一个产品不会是《血狮II》,也不会是即时战略类型,对吗?”梁凡问道。
杨沛然有些醉意了,微笑着点头,“我什么都希望尝试一下,下款产品类型会是类似最近很火的《仙剑奇侠传》,我本来就喜欢RPG,《风之影》也是RPG,不管下个产品是不是《风之影II》,它会是个RPG,不过,不会是回合制战斗模式,我想换个形式。”
“你是觉得回合制不好?”梁凡琢磨着问。
“是为了避嫌,免得有人说我拿了《封神演义》的东西。”杨沛然不以为意,也傲然地说道,这样也是为免得在梁凡面前夸耀创新,这个行业没人喜欢创新,或者说,没有一个投资人喜欢创新。
“其实不用……”梁凡说了半句就立马打住,知道这是有必要的,“不过,你有具体的想法了吗?”
“我想应该是不切换场景的……直接战斗的模式。”杨沛然望着夜空,含混地描述,他并不十分清楚,带着些犹疑。
“有对标的成熟产品可以借鉴吗?”
“没有。”杨沛然坦然地承认。他知道这足以吓退百分之九十九的投资人了,幸好黑铁纪有这个能力,他可以做主。
“量化评估的话,我想如果盗版和伪正版晚一个月出来,《血狮》能多卖一万套,对应大概四十万元收入,对你们来说,这都是利润啊!”梁凡又说回《血狮》,沉吟、惋惜。
“我还说,如果根本没有盗版和伪正版呢。”杨沛然揶揄地说。
“我也是个投资者,个人投资者,我相信老谢他们的宏观经济分析,也相信我自己看到的。Jedi,我希望加入进来,你愿意对我让出多少股份?转让,增资扩股都可以。”梁凡有些忐忑不安,注视着杨沛然。
杨沛然楞了一下,眼睛顿时有些发潮,他可以想象黑铁纪是大潮退时顽强留在沙滩上的一处水洼,梁凡愿意加入进来,这些年来他从没离开过。“我还想下一次再对你提这件事呢。”
两个人击了一掌,算是对这件事的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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